第154章(2 / 2)

月待圆时 怀愫 4023 字 22天前

光是这个园子就能走上半日,前前后后统共隔着三层墙,又分左右二路,怪道这宅子要五千两银子,这还算是便宜卖的。

石桂不意纪夫人挑了这么个好房子,叶文心也没料到,又有碧竹轩又有金枫书室,前阔后密,种了竹子紫藤金钱松,很是阴凉,还有小小一个观鱼台,里头还有游鱼水缸,看着就是着人仔细打理过的。

叶文心本就感激纪夫人,不意这处宅子还费了她许多心思,心里越加感激了,前有碧影冷,后有观澜亭,虽不比苏扬两地,也是正经的好宅子。

再去看高升给置办的,只是一个小院子,也怪不得宋老太爷,在叶家姐弟身上花的每分文,都是多出来的开销,这屋子也得三五来两,小小一间四合院,开门进来有个影壁挡一挡,一个大天井,有进台起两层楼,也尽够住了。

叶文心看了石桂一眼:“你说,哪一处好?”

自然是纪夫人给置办的宅子更好些,那儿更清幽,邻居也少,都是大户人家,住得更安全些,离纪家也更近,既然打算好了要跟纪夫人一道经营学馆,自然是越近越好。

石桂想着便笑起来:“我没主意,只怕租钱付不起。”开了两句玩笑又拉了叶文心的手:“姑娘要办学,清净些的地方更好些。”

叶文心拿不定主意,还得回去跟弟弟商量一回,两个人都坐了旱轿,进城一趟不容易,要想着搬家就得赶紧动起来。

石桂下了轿子拍拍脸儿,拍出个欢快的笑意来,喜鹊似的跑进秋娘屋里,笑盈盈拉了秋娘:“娘,爹好好的,只怕往家乡寻你们去了。”

秋娘手上拿着条绿绫裙儿绣着花,她觉着女儿穿得太素了,上头一圈白绿花看着太淡,作主给石桂再绣上些红花瓣,一听这话差点儿扎了手:“你怎么知道?”

石桂装模作样,既然都打了主意让她安心,便把话说了大半:“是纪夫人提起来,说有个伤亡的名录,没有坏消息自然就是好消息了,我查过一回,爹不在上头,必是回乡去了。”

秋娘眼圈一红,眼里含了泪,又是哭又是笑,拉了女儿的手:“这可好了。”说着又要去点香,给供着的观音小像再点一柱香,口里念念有词,石桂看她这样,松一口气,秋娘虽不说,石桂却知道,她心里最放心不下的就是石头爹的安危。

平日里强忍着,绿萼却说她夜里常常睡不实,半夜里惊醒过来,好半天才能再睡过去,有了好消息,她总能先放下心了。

☆、第292章 来信

高升留了几日,他来有两桩差事,一是安置叶家姐弟,二是盘点铺子的帐目,叶氏留了两间穗州的铺子给宋荫堂,宋家往后全得交到他手里,老太爷让高升一年走上一回盘点帐目也是该当的。

他在穗州呆了三四日,旧年才刚来过,帐目都是做明的,短些少些也是天高皇帝远,只要不出大差错,大面上过得去便罢了,盘过一回帐,就预备着回去了。

叶文心得了纪家的关照的事,高升也是知道的,原来就是太太在时结下的善缘,眼看叶家姐弟在穗州的地界上算是有了庇护,便打算启程回去,

叶文心要干什么,高升心里头也明白几分,石桂一家子要开铺子,他也品出味儿来,可却不欲多事,再留下还能给叶家当管事不成,只装着不知道,同叶文心叶文澜辞行,带着老婆还回金陵去交差。

等他们俩走了,叶文心立时收拾起箱笼来,她同叶文澜谈过一回,叶文澜倒也无可无不可,他的身份是再不能入科举的,住在城里跟住在乡下都是一样。

叶文心不曾来的时候,他一个人住在山坡上,每日骑了驴往村里去,走一程停一程,身上带着干粮,不拘走到哪儿停下来嚼上几口,八股文章是再不必碰了,诗作却也不少,只绝少同人说话,闭了门读书,多看多听少说,怕叫人看破了身份。

时候长了才慢慢明白,这世上的熙熙攘攘都为了利来利往,哪一个管他到底是什么人,叶文澜脸上又没刺字,见他谈吐不俗的就多谈几句,对他从哪儿来要到哪儿去,是不是长住,半句也不过问,叶文澜反而自在起来,就从了母姓,说是姓沈,在那茶楼会馆里,同五湖四海的人谈诗论文。

既然姐姐想搬进城中,他也不以为意,叶文澜打小性子骄傲,见事极明,又从小就知道姐姐倾慕颜大家,如今的身份,成婚嫁娶都难办,不如就让她办点自己喜欢的事儿。

叶文心听说弟弟改了姓沈,微微笑一笑:“等搬进去,就在门上挂个牌子,说是扬州姓沈的人家,迁居过来的。”

改头换面,重过新生,又拉了弟弟的手:“科举虽不能,可我看此处许多收院,你若是肯去,咱们就寻访一回。”

叶文澜本就不是个一意向学的,偏爱往旁门左道上钻研,他的师傅还是叶文心,怎么调香怎么品茶,都有心得,闲来无事,便把这些东西零零碎碎的写了起来,把旧年见过的山石花卉,都落在笔端,样样都有可写处,打发时日。

拿出来给姐姐看过:“别个写茶经酒谱,不若我也写一册,就叫大观,随人见小见大。”叶文心知道弟弟这是灰了心,他有肯办的事,自然应承他:“也好,只当是笔记小录来写。”

屋子家具都是现成的,还未拆箱的行礼箱笼又抬了往城里去,叶文澜在这儿住了一年,也只有些手稿,吃的穿的用的都很简单,也只当是浅浅一间院子,不成想是个很深的宅院,后头拆了厅堂作园子,又有书楼又有亭台,他既说要作文,叶文心便把前一路的书斋给了他,让他就在那儿写文章。

石桂跟秋娘几个住到第二进的厢房里,叶文心倒是想叫她们都住在后院,还是石桂说不方便,这儿也不过是暂时落脚,真的开起了铺子,必要自己置房子的,叶文心也不强求,可私底下还对着石桂叹息一声:“你若是能来学里帮忙该有多好。”

石桂学了字习过文,虽不会写文章,给人启蒙还是成的,石桂只得笑,石头爹不知在何处,找不找得回来还是两说,抛下秋娘绿萼,让她们俩人个赚钱营生,她怎么过意得去。

叶文心也知道情由,叹了这么一句,便不再说,到底还是少了帮手,可各人有各人的事要办,也不能强求石桂来帮她,再有两日就要去女学里头听讲一回,她虽教过三四个人识字了,可三四十人却从未教过,心里有些发怵,怕站在上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这事儿无人能帮她,叶文心便理了一间书屋出来,里头似女学馆似的,一张张小桌摆开来,想着底下全是人,同她们说些有趣的典故。

能讲的东西实在是太少了,女学生们用的教材叶文心拿回来翻看过一回,一多半儿是颜大家在各处的游记,纪夫人委婉道:“咱们学里是不讲那些女四书的。”

女则女诫连书馆的门都不进,孔孟也还讲上两本,余下的书要么是以古喻今,要么就是自强自立,学里常常传看的反是戏文戏曲。

能学的东西太少,把蒙学学完了,再往下便是游记,中间差着许多,风花雪月制香烹茶自然也是好的,可对这些学生来说既不实用,又没意思,她们连香都不曾用过,还谈什么制香。

真个到预备要讲学了,叶文心才发觉竟没什么可讲的,讲诗讲词她们也没念的这么深,可要去读女四书,那还办什么女学馆,想得一回来问石桂,石桂便道:“学里就不教怎么打算盘?”

叶文心抿嘴一笑:“怎么不教,学里五门课,除了纺丝绣花这两门请了织娘绣娘来教,算学画画,再加上。”初立女学时,只有两门课,学字跟纺纱,余下的都是这些年里一门门添上去的,学算盘还是纪夫人提出来,笑言道总得识数,就是不能当女帐房,心里也得有把算盘。

“学里真个教怎么打算盘?”石桂颇为吃惊,这倒原来不曾听过的,叶文心点了头,看了几日纪夫人对办学竟真有一套,怪道颜大家能把事儿交给妹妹,自家出海去了。

叶文心看过的书倒有许多,合适拿出来讲的却不多,她自己看着都觉得迂腐气太重,怎么能拿出来讲给学生听,这些事总不能再跟纪夫人商量,一桩事儿还没办,就已经显着拿不起来,叶文心怕露了怯,这会儿就不能迎难而上了,后头开女学的事儿,更不能取信于人。

石桂听了便道:“哪一段不好,就把哪一段摘了去,就说是节选,她们学过了,感兴趣的自会去找来看,拿了来问你,你再解说便是。”

叶文心眨眨眼儿:“总是人家的东西,哪能说摘就摘了。”

石桂笑起来:“这有什么,颜大家写了那许多游记,也不是每一篇都学,还不是挑捡着来,姑娘有样学样,咱们这叫去芜存菁。”

叶文心笑出声来,算是采纳了她这个办法,纪夫人给了她半个月,挑她能讲的讲起来,叶文心虽是读过许多书,可带到穗州的却少,更不必说抄家的时候就已经失落了那些个孤本善本。

头一桩事竟是去书肆买书,列了长长一个书单子,让朱阿生送到书铺子里去,掌柜一看要了这么些,许多还是陈年旧书,也没谁家会收上一套诗经唐诗,乐得合不拢嘴。

旁的东西都能饶上几分,光是买书却一声价都没还,光是这些书就开销出去百来两,搬回来几箱子,一间书室这才算是满了大半。

宅子里现有的东西一件都没废,博古架子空空荡荡,宅子里头还得雇佣仆人洒扫,光是朱寿一家活计做不完,可叶文心却不打算再雇人了,不用的屋子就锁起来,把家具都堆到库房里头,她自己的屋子极简单,除了家具好些,跟石桂的也没差别。

一张床三张桌,连头连尾的摆在一起,上头铺满了笔墨纸砚,石桂看着这模样便笑:“姑娘且得收一个侍候笔墨的丫头才是。”

这会儿也顾不得许多,家里家外都是事,是个人都忙起帮来,帮着跑腿收拾东西不算,余下的事全得叶文心自己办,连弟弟也被她拉过来当了小工,一本本书里,挑上合适的抄录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