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2 / 2)

寻凶策 凉蝉 2799 字 25天前

邵金金点点头,正要招呼马夫启程,赵队长又补充了一句:“邵夫人脸色很糟糕,不知是否身体不适?”

“带她来便是到荣庆找大夫的。”邵金金低声道,“老毛病了,春天尤为严重。多谢赵队长挂心。”

与司马凤告别后,邵金金上了马车。马车前后的门帘都紧紧拉着,只听得里面传出低语,是邵金金正跟自己妻子说话。

“邵阁主的夫人是谁?”待他们离开后,阿四忍不住问。他听闻过乌烟阁的名气,也知道邵金金是江湖上出了名的大侠,但对他妻子却只隐隐记得也是一位小有薄名的女侠。

“邵夫人名唤贺灵,出自照梅峰。”司马凤低声道,“当年照梅峰全峰上下一百六十四人被邪道诛杀,只有贺灵活了下来。她是被邵金金救活的,身受重伤,一身武功尽失,还落下了治不好的病根。”

阿四眼睛一亮:“照梅峰?我怎的没听过?”

“这些江湖秘闻,你怎么有机会听?”司马凤清清嗓子,看着缓慢前行的队伍,“待少爷我为你详细道来。”

“少爷,你都记得住?”阿四笑道,“你又不是迟少爷。”

司马凤:“……”

他被阿四气着了。所谓哪壶不开提哪壶。

海岛上的迟夜白又打了个喷嚏。清元子一把抓住他的手:“怎的一直喷个不停?着凉了?……也没有哇。”

化春诀的劲力正在迟夜白经脉中稳稳运转,不见有任何凝滞。他脉象稳健,也不似生病。

“有人想你。”清元子断言道,“司马凤那娃娃想你。”

迟夜白:“……师父啊。”

清元子:“唉,好嘛。”

清元子有些不爽快。他着实喜欢司马凤,但迟夜白不乐意提,也不乐意他提,他只好不说话了。

师徒二人吃饱喝足了,盘坐在山崖上运功。清元子与他对坐,两人中间燃着一根蜡烛。海风从海面、从崖上呼啸而过,但那蜡烛的火柱却不动不摇,稳稳当当,是被两人的真气护住了。只是此时白日煌煌,苍天汤汤,在火烈日头底下点蜡烛,怎么看怎么古怪。这蜡烛却不是用于照明的,是清元子测试迟夜白化春诀功力的工具。

海浪拍击岩石之声远远传来。那声音也像海浪一样,翻腾滚荡,似是永无尽头,又似永远充满力量。

迟夜白闭目运功,走完两个小周天再睁眼,发现那蜡烛的火光比之前更盛,正笔笔剥剥烧得欢快。清元子一根手指按在地面上,迟夜白感到地面微微发热,那蜡烛晃晃悠悠,竟立不稳。他连忙伸手去扶着,却发现烛下的蜡块裂开了一道小口,两片紧紧闭合的小叶片正从那小口钻出来,以可见的速度飞快生长。

迟夜白:“……”

他抬头看清元子,清元子也恰好睁开了眼,见那小苗长了出来,十分高兴:“师父厉害不?”

迟夜白:“厉害。”

清元子:“……你这娃娃不好玩。再钦佩一点儿!再崇拜一点儿!就……就司马凤平时跟我讲话那口吻,说一句嘛。”

迟夜白张张口,但始终讲不出来。司马凤是怎么夸清元子的,他自然随时都想得起来,可那口吻他实在是模仿不来。清元子炫技成功,但没有得到想象中的赞美,有些失望,伸手拔了那根小苗扔了。

“师父,你真的想不起来我小时候的事情么?”迟夜白清清嗓子,回忆着司马凤平日里挂在自己背上和胳膊上时发音的特点,“我也不可能去问我爹娘,他们不会说的。问司马凤和伯伯晴姨,那也不太好,毕竟不是一家人。师父,只有你能帮我了。”

清元子皱着眉头抿嘴,嗯嗯嗯了半天,吐出一口气:“学得不像。”

迟夜白:“……唉,师父。”

“师父不能说。”清元子拍拍他的手背,难得显出些长者的风度,“但师父可以很肯定地告诉你,你小时候发生的那些都是小事情。只是你一直都记得太多,自己又不懂得如何整理,积累着积累着,最后就爆发了。既然你想不起来,那就不要勉强去想了。很辛苦,且万一又回到以前那状态,可怎么是好?”

“……你和司马凤说的话一模一样。”迟夜白假装撒娇不成功,又恢复成了那副没什么表情的模样,“你们才应该是师徒。”

清元子盯着迟夜白,眨眨眼睛。他不太确定自己这个小徒弟是不是在吃醋,也不确定是吃自己的醋,还是吃司马凤这个娃娃的醋。清元子不懂得如何处理这些事情,揉揉他脑袋:“好啦,为师要去摘菜了。今晚给你做好吃的。”

迟夜白点点头,知道清元子是不可能跟自己说出以前的事情了。可清元子说的话却很值得推敲:他不说以前没什么事情,只说以前发生的都是“小事情”,不说自己不知道,只强调“不能说”。

清元子蹦着走了,临走时还突地回头提醒他:“别进你那个黑屋子。”

迟夜白:“我有办法出来。”

清元子:“什么办法?”

迟夜白:“总之有办法。”

眼见清元子满怀疑窦地跑了,迟夜白独自一人走下山崖,钻进阴凉的密林中。他实在太想知道自己的回忆里为何会出现“夜猎”这样古怪的东西,终于还是忍不住,坐在一个避风处,闭上了眼睛。

这个房间是那位古怪的“先生”和他一起建立的。它存在迟夜白的脑袋里,存放着迟夜白出生以来的所有记忆。

它们全按照时间放好了,在那个无穷尽的房间里,在无穷尽的书架上。

迟夜白站在一个书架前。和别的书架相比,这个书架上的书卷实在少得可怜。迟夜白随手拿下一卷翻开,与别的书册不同,这书里一个字都没有,尽是森森的黑气。

那段时间他被蒙着眼睛,什么都看不到,随后被那“先生”救治,许多东西也记不清楚了。

房中仍有灯光,幼年的司马凤站在不远处,手里的的莲花灯温暖明亮。他笑着看迟夜白。

迟夜白心里安定了一些。他低下头,闭目栽进那册混沌的黑暗中。

慌乱的人声,纷至沓来的马蹄声。

在这黑暗中,迟夜白握紧了自己的手。他短而细的手指抓住了面前的一根枝条,枝条上有粗糙的刺,戳得他有些疼。因为年纪小,所以隔着茂密的树丛,他看不太清楚眼前的东西。

黑气紧紧地缠着他。他突觉寒冷,又觉恐惧。这恐惧像一头从黑暗之中猛地窜出来的巨兽,将他扑倒在地。

迟夜白听到自己稚嫩的声音在大喊。箭簇破空之声由远而近,他在黑暗中疯狂地奔跑。低矮的树枝啪啪抽打在脸上身上他都没有停。

是不敢停。

那巨兽正在身后紧紧追赶。它口中发出嘈杂的人声马声,迟夜白没命地狂奔,夜晚的冰凉空气涌进他胸膛,令他喘息、发疼——但突然站定了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