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节(2 / 2)

晚蝉 杏遥未晚 3172 字 20天前

想起小爹之前说过绝不能让大爹爹知晓鬼门白发的出现,宴夏不知该如何回答才能隐瞒过去,只得僵在了原地,好在身旁的小爹拍了拍宴夏的肩膀,走过来及时道:“原本是去抓药,不过最近药铺缺了种药,所以没买到,路过酒楼又随便喝了杯茶,耽误了点时间。”

听见小爹这样说起,宴夏连忙点头,“是的。”

屋中片刻沉默,宴夏第一次对大爹爹说谎,神色显得有些紧张。感觉漫长的等待过去,屋中终于传来了大爹爹的微微沙哑的声音道:“没药就算了,进来吧。”

听见大爹爹这么说,宴夏心中微微松了一口气,再往小爹看去,才见小爹神情也是放松了不少。

从小的时候起宴夏就发觉了一件奇怪的事情,虽然大爹爹身体差时常卧病在床,总是一副虚弱的样子,但不论是脾气火爆的二娘,沉默固执的三爹,还是油嘴滑舌的小爹,对于大爹爹却总是有些惧怕,这个词或许有些不大准确,宴夏稍微长大些的时候,才明白他们对大爹爹不是惧怕,而是敬重。

好不容易大爹爹不再多问,宴夏跟小爹自是不敢再废话,连忙进了院子吃饭,大爹爹照样在自己房间里未曾出来,他因为身体的原因吃不了什么东西,每天的食物也是三爹特别去做然后端进屋给他。这么多年来,宴夏几乎没怎么见大爹爹离开过房间。

“之前外面好像有什么声音,是谁又掀了谁的摊子?”吃过了东西,二娘重新去跟她的那没绣完的刺绣较劲起来,拿起绣帕的时候,没忘记问了宴夏一句。

知道宴夏不会撒谎,小爹很快接过话头替宴夏答道:“是啊,陈老爷子跟年轻小子骂起来还不是常有的事?动不动就掀摊子你也不是不知道。”

二娘不疑有他,嗤笑一声便低头继续做自己的事情,三爹守在旁边看着,看得着急了干脆从二娘手里面夺过了东西自己绣了起来。二娘看得微愣,最后忍不住笑到:“老三,没想到你绣功不错啊?”

三爹低头替二娘干着活,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这话。

“跟那些年轻家伙有什么好吵的,要是我啊……”小爹这般说着,二娘头也没抬,随口应道:“你这家伙犯起冲来比那些愣头小字好不了多少。”

小爹失笑一声,摸了摸鼻子自己进了房间。

这天接下来的时间过得比宴夏想象的还要平静,天色黑下来的时候,外面依然没有再传来任何动静,但对于独自待在房间里的宴夏来说,她却并不能够安心下来。

夜色已经有些深了,众人或都已经睡去,宴夏却依然穿着白日那套衣裳,没有要去睡觉的意思。她开着窗户,视线向着院外的天空,生怕自己若是睡去,就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白日里小爹来接她的时候,说是将那个白发杀手给甩掉了,但是宴夏心中清楚,他们能够找来这里绝非偶然,小爹如今虽然能够甩掉他们一时,却没有办法阻止他们在整个南河镇中搜查,他们早晚会来到这里的。

若是到了那个时候,她又该如何?

关于小爹的事情,宴夏心中的疑惑始终没有得到解答,但眼下更重要的事情,是如何躲过这场麻烦。

星夜平静,便在宴夏凝神看着院中那株不知何时种下的老树时,一阵风吹树叶响动之间,一道身影忽而到了院中。

那人背对着宴夏,她只能够透过树叶的缝隙影影绰绰看到那道身影,不过一眼之间,宴夏就已经看了出来,那道身影正是她的小爹。想到今天白天里面发生的事情,还有小爹说过的话,宴夏不待犹豫,当即披衣出门往院中的小爹走去,小爹像是也听见了宴夏这方的动静,没等她出声,便已经当先回过头来,朝着宴夏动作极轻又小心的做出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宴夏连忙捂上嘴,眨了眨眼睛本想小声问点什么,但在看清小爹模样之后,却突然之间瞪着眼睛开不了口了。

小爹笑了起来,转身朝着院外走去,他走得很轻,特地没有发出声响惊扰到院内休息的众人,宴夏自然也不敢发出声响,小心翼翼地跟在小爹的后面,两人一道出了院落,隔着一道墙往里面看去,确定内中仍是安安静静,没有人发觉他们二人的动作,宴夏这才重又回过头来,神情显得有些不可思议的看向小爹。

眼前的小爹有些不一样,准确的讲,对宴夏来说是完全不同,若不是那熟悉的语气与神态,宴夏几乎要不认识眼前的这个人。

自宴夏记事以来,小爹便一直是满脸大胡子的模样,平日里也极少好好收拾自己,看起来总有些不修边幅。然而如今站在宴夏眼前的小爹,却是截然不同的模样。那满嘴碍事的大胡子已经被剃掉了,长发也好好的梳在了脑后,他看起来很年轻,比宴夏所设想的任何一种模样都还要年轻,时间似乎没有在他的身上留下一点影子,他看起来竟是三十不到的模样,穿着一袭单薄青衫,神情似笑非笑,五官的轮廓在月色下显得深邃而分明。

青衫白衣,文人墨客,正如同眼前之人。

宴夏一时怔住,“小爹”两个字不知为何竟有些喊不出口。

她怎么都想不到,小爹原来是这种模样,怎么也想不到褪去那些伪装,小爹原来本就不是市井中人。

“宴夏啊。”小爹负手而立,视线不知向着何处,宴夏怔了片刻,才想起来小爹是看不见的。

她轻轻回应一声,喃喃着道:“小爹。”

小爹依旧向着那处,没有回头,但却很快开口道:“你想离开这里,是吗?”

就在不久之前,在当初与薛漫的谈话中,两人的确提过这样的事情。那时候薛漫告诉她,外面有许多东西,与穷乡僻壤的南河镇完全不同,她可以不再是一个小镇上面普通的姑娘,她可以成长成能够配得上苏倾的人。

但她到底没有回应薛漫的这些话,因为这里有她的家,也有她最重要的人们,她说什么也不能离开这里。

这些话宴夏还来不及说,小爹便又道:“你可知道,我们耗尽心力,为的就是想让你永远留在这里。”

这是小爹第一次说出这样的话,然而这话却让宴夏心中疑惑更甚,小爹没有要解释的意思,似乎是想把这个解释的麻烦事丢给其他人去头疼,他洒然一笑,旋即又摇头道:“可惜,终究还是妄想。”他说完这话,右手一挥间,掌中已经多了一物。宴夏仔细盯着那物,才发觉那是一柄折扇,那折扇看来十分普通,但宴夏却觉得它又并非看来那般普通,就在那扇柄之处,刻着一道对于宴夏来说有些熟悉的图纹。

那是她上次在南河镇某处墙上看过的,关于蝉的图纹。

宴夏盯着那扇柄的图纹发怔,小爹似是察觉到了宴夏的凝视,晃了晃手中扇子笑到:“你上次不是问我,有没有见过蝉的图案吗?”

这个答案,如今已经不需要解答,因为答案就在小爹的手中。

“蝉……究竟是什么?”宴夏盯着那扇子上的图纹,喃喃问道。

小爹收起折扇,一手抚着其上那图案的纹路,声音沉静却似乎有着某种力量,月色透过檐角洒落而下,月光漫过他的眸子,让他黯淡的眸光重新焕发出清亮之色,他笑到:“蝉,就是我们呐。”

宴夏不能明白小爹的意思,但她看懂了他的神情,他从未这样专注,也从未这样自由,像是突然之间挣脱了束缚多年的枷锁,有朝一日,终得见日出。

她突然感觉胸口充满了灼热的期望,似乎只要踏出一步,便能够打破什么久已尘封的东西。

就在宴夏目光灼然的注视之下,小爹摇了摇手中扇子,“噗嗤”一声笑到:“你早晚会知道一切的,但现在还不是时候,你快回去吧,别让大哥他们知道了。”

宴夏站在原地没动,有些担忧的道:“那你呢?”

“我?”小爹神情轻松的笑着,指着夜色沉寂的天际道:“等天亮的时候,我就回来了。”

第10章

宴夏不敢入睡,她守在房间窗前,一瞬也不肯移开视线,只怕是错过了小爹归来。

她从夜色黑沉,一直等到天色微亮,却依然没能等到那道身影。

心底的担忧早已经随着时间的推移越积越深,但她还记着小爹离开之前对她所交代的那番话,记得他要她保守秘密,不要将此事告知家中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