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一恍惚,千栀还以为自己之前的记忆错乱了。
这人怎么跟京剧似的,变脸这么快。
宋老爷子休养的地方在靠湖傍山的一幢小楼里,平常进行疗养,会有私人的家庭医生过来。
那是一支专业的团队,这么多年下来,已经倾尽所有资源,只关照宋老爷子一人。
宋老的病况其实一直都抑制调控得不错,直到今年才复发,在各种疗养吊着的情况下,病势像龙卷风一般突如其来。
他一直强撑着身体,年少拼搏,中年也在鞠躬尽瘁,等到真正老了的时候,也没怎么休息过。这一生看来,确实劳累过多,身体防线溃败,内里早就腐朽了。
宋奶奶很早些年的时候便去了,他也没续娶。之前身边还有人作伴,到了现如今,也没有体己人能够说说话。
老爷子本质上也是个说一不二,雷厉风行的性子,没让儿辈和小辈来陪着他,只管自己独自生活。
之前宋祁深从代管的宋家叔辈那里全盘接手了宋氏,又解决了婚姻大事,这才让他心中的重担给卸了下去。
据医生最新的观察来看,他身体大有好转的趋势。
最起码的,精神跟之前比,好了不少。
千栀跟着宋祁深迈进小楼里的时候,宋父宋母已经在了,见到两人过来,轻声细语的,声调都放缓了。
“栀栀,你爸妈现在还没到,你和你哥哥两个现在先上楼。”顾绾绾拉过两人,继续说道,“老爷子刚在还在睡,听说你们快到了,怎么也不肯再躺下去了。”
宋祁深本来走在前方,被宋母拉过去以后,侧身朝她伸过来一只手臂。
“好的,我们现在就上去。”千栀应了声,连忙向前迈开几步,自然而然捞过宋祁深的手。
“我和你爸刚才一直都在,现在呢,就交给你们了。”宋母看着他们俩上楼,还嘱托了句。
千栀回想起宋母的话,转头轻声问一旁的宋祁深,“爷爷身体现在还好吗?”
“比年初的时候要好。”宋祁深说着开门,将千栀先推了进去房。
病房里弥漫着涩苦的味道,窗檐四周都爬满了藤蔓,绿植和多肉在向外延伸的阳台处,高高低低地摆着。
从阳台向外眺望,能看见远处成片的针叶林和淡蓝的湖泊。
棕木古典的架子床上,宋老爷子半靠在床头,望着两人笑。
千栀主动迈上前来,喊了声,“爷爷。”
“哎哎栀栀啊”宋老爷子身姿不再挺拔,威严消逝,留下的只剩和蔼了。
他唤了这么几声,语气欣慰又悠长。
但毕竟年老,又病痛缠身,最近身体虽然稍好点了,气色也尽显衰老。
宋老的声音,都不复清朗了。
之前那个大院里身材高大,笑起来格外爽朗的人,终于也没能抵抗住时光,彻彻底底被生命的流逝所压垮。
千栀不知为何,只觉得声音哽塞,她尽量平稳,“嗯,爷爷,我在呢。”
“长大了,也更漂亮了。”宋老握着她的手,怎么也不愿意松开,仔仔细细地打量。
而后,宋老爷子抬眸望了眼她身后的宋祁深,视线再转回来,问道,“他对你还好吗?”
千栀没有任何迟疑,点了点头。
宋老爷子长吁一口气,“来的时候累不累,坐飞机的时候听声音,还害怕吗?”
千栀知道他的意思,“长大了,早不怕啦。”
小时候在大院里,顶头的天空有飞机滑翔而过的时候,会发出很大的噪音,尖锐刺耳。
那时候千栀要是听到了,一定会找个庇护所躲起来,捂住双耳。
“那就好,你来爷爷这边坐着,听我和你祁深哥聊。”
宋老咳了声,拽过千栀以后,朝着宋祁深招了招手。
两人聊的都是一些稀疏平常的话题,不过惯性使然,最后宋老爷子还是多嘴问了句宋祁深有关宋氏的话题。
在那之后,宋老便已然是累极的模样,有点儿支撑不住,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
宋祁深招来家庭医生,没再打扰,安顿好老爷子以后,这才和千栀一起出了房间。
两人心绪都繁乱万千,而千栀在这之外,心口蓦地泛上来一点难过。
深深浅浅地划拉着。
她觉得鼻子很酸,情绪无处躲藏。
来之前,千栀听宋母和宋祁深说过,老爷子身体有所好转了,心态放得比以前稳。
她松了口气,是抱着老人家一定会越来越稳健的想法来探望的。
但多年未见,宋老比千栀想象中的还要虚弱一点。满鬓白发,英挺不再,皱纹爬满了面庞。
这样算是好转,那么之前的身体,确实是真的垮了。
“我感觉爷爷的情况比你们之前说的要严重多了。”千栀吸了吸鼻子,转头看向身旁的宋祁深。
他望着她,良久,才缓缓说道,”呆宝,你要知道,老爷子他早就不再年轻了。”
“道理都懂啊”千栀小声道。
是啊,道理都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