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他想要的最好结果,也不是他想到的任何结果之一,但这的确是他所能理解和接受的结果。
“好。”他用力的咬了咬牙,异常简单的回了一个字。
“逐你出长陵,倒不完全是因为妥协,而是毕竟我在边军,你有我照看,反而安全一些,而且狼窝里养出的狼,至少比长陵深宅暖窝里养出的狗要厉害些。”
厉侯的眼神突然温暖了一些,“如此说来,你也应该懂我为什么最后要用神威一剑。”
厉西星紧抿着嘴唇,没有说话。
厉侯也不再和他说话,而是转过身去,对着心境依旧波动不已的夏裂认真躬身行了一礼,道:“我非圣人,做事无法周全,思考前后,也只有这样了。”
夏裂有些话想说,一时却说不出来,气血上涌,却是激得连脸都一片赤红。
数息之后,他才叹息了一声,躬身回了一礼,道:“拼了半生,如此卸下,这样的洒脱,却是也没有几个人及得上了。”
他和厉侯出生入死,极为熟悉厉侯的性情,知道厉侯决定一下,便是不可更改。
虽然明白厉侯这样轻飘飘一句弃了侯位,今后他和另外数将便不知有多少收拾残局的事情要做,但是他最终离开时却是什么话都没有多说。
“用观三公子引我入局,最终却只是让我们父子相见,这应该是林煮酒的计?”
夏裂离开,山林更静,厉侯站在一地废墟间,收了剑,负手看着厉西星,道:“只是你身为厉侯府的人,今后我的这些部下,你却是要替我照看着。”
厉西星深吸了一口气,点头应允。
“从今以后我云游天下,再不管这些纷争,你自己小心些,我不想再听到你的死讯了。”说完这句,厉侯却是极为少见的笑了笑,身体也如放下了千斤重担一般,甚至有种莫名的轻灵之感。
看着自己的父亲转身就要走,厉西星心中对他仅有的一丝怨气也随之消散,他忍不住出声问道:“今后去哪里找你?”
“想去的地方太多,行踪无定。”
厉侯散了头发,一朝不再为大军统帅,他的心境莫名的畅快,他也不再转头,只是轻声道:“巴山剑场已占胶东郡,又得关中助力,恐怕这场争斗,也要不了数年便可见分晓,等到一切平定,我自然会来找你。”
厉西星心中莫名有些酸楚,还要再说话,厉侯披发的身影却已经消失在山林之间,只是他似乎还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情,有轻渺的声音陆续传入厉西星的耳中:“郑袖在关中建立了三大工坊,说是要掌控关中巨富的命脉,但和那些商贾争夺钱财,这不是她这样的人物要做的事情,所以其中必有秘密,你让巴山剑场的人留意着。”
这声音随风而来,越来越低,终于彻底消失。
厉西星自离开长陵之后就再也没有哭过,此时他已经晋升七境,然而当这声音消失的瞬间,他却是鼻翼莫名的发酸,有种想要哭的感觉。
……
“这倒是想不到。”
谢长胜坐在一间树屋的中央,忍不住摇了摇头说道。
吴広是他的近侍,吴広既然到了这里,自然也意味着他这名隐形的巨头也到了这里。
他所在的这间树屋其实就在重云镇的边缘,就建在一株老松上。
这株老松的枝叶都被之前的战斗波及,被狂乱的元气形成的暴风折断了大半,但是在这间可以看见重云镇全貌,尚且还算完好的树屋厉,谢长胜的做派却恐怕会让见到的人都有种无语的感觉。
他的身前有一个炭盆。
炭盆的上面架着金锅。
金锅里的鲜汤在不断的翻滚,他的两侧还分别放着近里山林出产的新鲜野蘑,以及来自远方的鱼鲜。这些鱼鲜已然有厨子处理干净切片,只要在汤锅里一烫便可食用,而保持这些鱼鲜鲜美的,竟然是平日里有些修行地用于保存灵药的寒玉匣。
就在距离他不远的重云镇里,数十息之前还有很多强大的修行者在打生打死,然而他却是靠在软塌之上在如此享受。
“想不到厉侯如此舍得,如此潇洒,也想不到厉西星现在居然这么强了。”
他涮了几片松茸入汤锅,又忍不住感叹了一句,然后对着已经侍立在他身后的吴広说了一句,“不过厉西星这样,倒是让我有个有趣的想法。”
“什么?”吴広看了装模作样的他一眼,问道。
跟随谢长胜久了之后,他知道谢长胜所说的有趣的想法,便是真正的很有趣,别的人恐怕想破脑袋都想不出来的东西。因为没有任何一个人会像谢长胜一样肆无忌惮的败家,不合常理的做事情。
“都说我是败家子,但是最大的败家子难道是我么?先前丁宁给我的那些钱财我还没有花光,她却在胶东郡又给丁宁留了胶东郡几百年才积累起来的一个私库。”谢长胜哀哀的叹了口气,无病呻吟的样子,“那一大堆东西,怎么花?东胡边境那一带的苦修士倒也有意思,功法不错,对敌也厉害,平时修行也是锤炼肉身,缺的便是海中那些大壮气血的灵药,胶东郡这次多的是那些东西,我倒是想看看,丢一大堆东西给那些苦修士会怎样?”
第八十八章 真威风
谢长胜自得其乐,吴広却是沉默不已。
东胡和乌氏那种关外帝国一直都很穷,在早些年,不用说修行所需的资源,就连箭头上的铁器都需要中原地带的这些王朝的“恩赐”。
这些游牧民族形成的国度需要付出很大的代价,才能从一些被获准的边境贸易中交换到一些稀缺的物资,而且这种交换往往不是等价的。
简单而言,中原地带的这些王朝不管如何更替,没有一个王朝想要这些关外的国度强横起来。
所以在历史上,这些阴山外的蛮荒地区的王国,修行者们一度仰仗的是“天铁”和“天玉髓”。
“天铁”其实便是陨铁,有些陨铁在坠落的过程中,和天地元气猛烈燃烧形成了独特的致密结构,带来了独特的力量,成就了东胡和乌氏一些传奇性的兵器。
“天玉髓”其实便是一些普通的玛瑙石经过无数年的风化之后,残留下来的最致密部分。
这些玉髓之中有些质地极为坚硬,可以用作破甲的箭头和矛尖,有些却是能够奇异的结合天地元气,可以用以制造符器。
上千年来,很多苦修士选择在荒无人烟的无人区域徒步来修行,不只是用来磨砺自己的意志和血肉,其中最重要的一点原因就是,在这些王国里,很多强大的符器的原材料,就是在这样的修行过程中发行的。
这是对于出产贫瘠的土地的一寸寸的探索。
东胡的苦修士们身上大多有着几件符器,看上去并不贫穷,但实则这都是很多代修行者传承,流传到他们的手中,根本不像长陵的一些拥有悠久历史的修行地,很多出山的修行者身上也只有数件宝贝,但是山门里头的剑器却是堆积如山。
那些苦修士,可以说是将所有家当都披挂在了身上,等到他们大限将至时,他们会找到合适的传人,再将身上的这些东西传下去,如果他们的徒弟运气够好,再下一代的徒弟身上就能多个一件两件,运气不好的话,说不定传到他们手上的东西都会在战斗中损毁或者遗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