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节(1 / 2)

夜里风凉,河水冰冷,甘棠歇息了一会儿便爬了起来,河滩边再远一些只看得见是一片黑影丛丛的密林,风吹而过有沙沙的树叶声,间或有些虫鸣鸟叫,配着变得低缓的潺潺流水,显得清幽宁静之极。

甘棠眼下耗干了体力,又是夜里光线不明,便没往山林里去,只挨边找了棵大树,踹了两脚赶走了上头栖息的鸟,上了树坐靠下来,一边恢复体力一边等天明。

在水里飘上大半夜是一件十分耗神耗体力的事,甘棠靠坐在粗大树干上,不一会儿便浑浑噩噩起来,不知今夕何夕。

甘棠不曾想殷受的怨念如此之重,都跑到她梦里来了,七窍流血形如厉鬼,不言不语站在她窗户边,就用那么一双没有瞳眸的眼睛死死盯着她,僵尸一样拖着半残的手臂一步一停顿的走近了,脸面狰狞扭曲,“我如今惨死山林,尸身被野犬啃噬,死后不得升天,全拜你这恶毒女所赐,你下来陪我!陪我一道死!死了我们再一道做夫妻!”

甘棠虽是知道自己在做梦,被那空洞洞的眼睛盯得发憷,却怎么也醒不过来,索性也不挣扎,亦死死盯着这副恐怖的尊容。

这东西跟看恐怖片一样,盯得多了,看得仔细了别挪开眼,时间长了也就不害怕了,他死了也不关她的事,她是受害者,就算最后凭实力最终活了下来,受害者的身份也不会变,邪不压正,她问心无愧,便不需要怕这些歪门邪道了。

殷受抬起血淋淋的手指,伸过来碰了她的脸,冰凉凉的。

甘棠猛然打了个寒颤,从梦中醒来一把抓住了脸上的东西,是风吹过来的树枝,沾了晨露,所以感觉凉凉的,天虽未大亮,但整个大地已经慢慢从黑夜中苏醒过来了,天际灰扑扑地泛起些亮光,是黎明前的预兆。

狗吠声也清晰起来,由远及近,一瓮一瓮的朝沙滩上奔去,里头还夹着一只偌大的黑野猪,这年头山上没驯化的狗和猪都不是好惹的,三两下就能将一个成人撕成碎片。

甘棠居高临下,很快便看见了河滩上躺着一动不动的‘死尸’,距离甚远,只看得见一坨黑,甘棠飞快下了树,握着匕首上前,隔得近了看清楚是殷受那疯子,心凉了半截,当真是阴魂不散了。

脑袋大概是碰在了什么地方,趴在河岸边,脑下一大汪干涸的血迹,察觉不出呼吸心跳脉搏,想来是死透了。

这么个认知让甘棠脑子有那么一瞬间空白了片刻,随后又平静下来,觉得造化弄人。

甘棠心情复杂纷乱,一想殷受这档口死了商王必定扶微子启上位。

又想这阴魂不散的绊脚石走了,微子启再难对付,也是干干净净清清楚楚的政敌,不似殷受这般夹杂不清偏要弄些幺蛾子,性情反复无常跟精神分裂患者似的,难缠不说,还增加她的精神负担。

又想他当真不愧为名满天下为美色所绊的昏君,死在这名目上,英明毁于一世,比原先历史记载上的还要惨。

纵是政敌,死了便死了,总不能当真让他尸体被野狗分吃了罢。

甘棠走近了,捅死了两只山犬,山猪不算大,被饿得瘦骨嶙峋,盯着殷受的尸体垂涎欲滴。

甘棠心里憋着火,三两下解决了,给殷受探了脉,没探出一丝活人的气息,在旁边坐了一会儿,定定神起身,把尸体反过来,手伸到他腋下,把人拖起来道,“一死恩怨了,我也不记恨你先前想杀我的仇了,看在相识多年且吃过许多你做的饭食的份上,把你埋了,留得个全尸,一了百了。”

她也得尽快离开这里,夜里唐泽等人不好搜寻,白天便不一样了。

甘棠四处看了看寻找能埋人的地界,所以说殷受此人阴魂不散,自明川到此处汾水有个分流岔口,他尸体飘来她眼皮底下,真是死了都要膈应她了。

全赖在这生活了二十一年,见的死尸多了,拖着也不怎么害怕。

死了的尸体就比较沉,甘棠听见叮呤咣啷的声音,看见他腰间挂着的短剑和陶埙,脚步一顿,喘了口气又接着往森林里头拖,他一个旱鸭子自己作死要跳下来,关她什么事。

埋了立个坟冢,刻上牌,唐泽找到后,自会把他牵进殷商的宗庙去。

甘棠心里压着石块一样透不过气来,知道是她那该死的情绪负担在作祟,深吸了口气,把殷受一直拖到了密林里,找了处空旷宽敞,土质略松软的地界,解了他腰间的匕首,开始刨坑了。

太阳渐渐升了起来,晨光透过树林洒在大地上,生机勃勃,甘棠擦了擦快滴进眼睛里的汗,喘气道,“世上再没有我这样的良心政敌了,死了还负责给你收尸……”

殷商储君殷子受之墓,第二十祀丙午。

时间紧迫容不得耽搁,树片上记录清楚名字年日即可。

要用把匕首刨出一个成人大小的坑很不容易,甘棠弄得浑身是汗有力无气不说,匕首也弯了卷了,最后磕到块石头,索性断成两截了。

甘棠把殷受拖进去,翻土掩埋尸身,半截身子入了土,似是听见有人阿梨阿梨的唤她的名字,气若游丝,但确定是殷受的声音无疑了。

甘棠累得头晕眼花,几乎以为自己犯了幻觉癔症,再想想晨间那阴森可怖的噩梦,整个人都打了个寒颤,试着探了探殷受的鼻息和心跳,没发现有气,她自己体虚病弱,这时候便觉得有些阴森恐怖了。

“棠梨……棠梨……”

这微弱的喊声或有或无,甘棠往外走了几步,四处探不出异样,待转了几圈偶然发现十几步开外后便清净了,既觉得不可思议又觉得殷受这厮阴魂不散,定了定神回来后又等了片刻,没再听见那古怪的声音,松了口气又接着给他埋土了,方才许是她太累了,又与殷受此人纠葛颇深,这才生了幻觉。

“棠梨……”

她不疯也得真疯了!

不管是死是活,两人总归是个敌人,是他先动的手,她只是侥幸胜利了,将他埋在这儿,也不算缺德。

甘棠把人埋得只露出个脑袋来,耳边尽是他没个停歇的唤声,心里跑过了千军万马,伸手就在他脸上拍了一下,阴沉着脸问道,“你到底死没死!”

林间只剩了风吹树叶的沙沙声,甘棠拍拍手上的土,转身便走,不打算在他身上浪费时间了,殷受是生是死,全凭天意。

甘棠走出去几步,又走回来,见殷受哼哼了两声就慢慢睁开了眼睛,脑袋跟那僵尸似的动得缓慢,转向了这边,漆黑的眼眸里一点情绪也无,她整个人后背都起了一层寒意。

他这模样,再配上晨间那梦境,实在是和诈尸没什么分别了。

甘棠勉强定了定神,心说许是先前他呼吸微弱感受不到气流,心跳极度微弱休克假死,她没探查出他的死活,又或许是他一部分脑细胞死亡,却未完全死亡,生还也不稀奇。

殷受只觉身上似有千金重,胸口亦透不过气来,看见自己只有一个头露在外面,再看看站在远处的女人,哪里还有不明白的,目如寒冰问,“你打算活埋了我?”

他没死。

甘棠心里也分不清是松口气多些还是失望多些,毕竟殷受死没死,殷商的格局形势完全是两个模样,只他活着,想起先前种种来,当真是怒从心中起了。

第57章 以后

殷受挣扎着想爬起来却不能,看见旁边一块新鲜的木牌上写着殷商储君殷受之墓, 浑身的气血全涌来了脑门上, 想坐起来,却发现她把土都压实了, 再加上他没有力气,便动弹不得。

他再晚醒来一步, 真要被自己的妻子活埋在此处了。

殷受牙根发痒, 只恨不得钻进甘棠心里去看看, 看看她到底有没有心,这个恶毒的女人。

殷受闷咳道, “你这个恶毒的女人。”他们相识十二载, 便是有仇, 也有恩有情,她下起手来却半点犹豫也无, 绝情冷肺。

甘棠负手站在旁边看着,闻言冷笑道,“要是没有我, 你早被野犬分食, 被猪豕给拱了,就算侥幸活有一条命在, 也得患上狂犬病,现在你还得指望我把你刨出来, 治伤看病,态度给我放好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