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2 / 2)

说句很现实的话,谢瑾华的庶子身份真的限制了很多东西。尽管他算是世子的舅舅,但如果他是个很平庸的人,那么世子会在大部分时间无视他而在小部分时间只保持基本的礼貌。而如果谢瑾华的品格有问题的话,那么世子肯定会彻底无视他了。只有谢瑾华既优秀又谦逊,人们才会高看他一眼。

谢瑾华一直都明白这个道理。谢府的权势对于他来说就像是借来的一样,说不清楚什么时候就要还了,只有他努力积攒的学识才是真正属于他的东西。而他之所以会这么想,并不是因为他对谢府心有怨恨,恰恰相反,其实他对于自己的家是很有感情的。这一切不过是他身为庶子的自知之明而已。

下棋是一件既耗费时间又耗费心力的活动。当谢瑾华和世子下棋时,柯祺就陪李旭玩。

柯祺哄孩子时很有一手,毕竟他艰难地把哈士奇柯祐拉扯大了。在柯祐的事情上,柯祺和他的嫡母宋氏神交已久,他们两个其实比较有共同语言。李旭原本还努力装大人呢,很快就对着柯祺说孩子话了。当然,李旭毕竟是皇孙,就算会说孩子话,可不该让柯祺知道的东西,他一个字都没有说过。

“……你让我学暖暖那丫头?”李旭又把眼睛瞪圆了。

柯祺发现李旭做这表情时很有几分谢瑾华的神韵。这不奇怪,李旭的眼睛估计是随了德郡王妃,而王妃是谢瑾华的姐姐,当然就有相似之处了。柯祺笑着说:“这就是战术!趁着皇上心情好的时候,公子学着小郡主的样子对着他多撒撒娇,总不会让你吃亏了。他是皇上,却也是你爷爷,对不对?”

李旭眨了眨眼睛。他做这个动作时也和谢瑾华很像,眨眼睛的速度都比一般人要慢一点。

好像在故意彰显他们眼睫毛长似的!

柯祺意味深长地说:“皇上已经有很多懂事的皇孙了,就缺个天天让他操心的混小子。”对于李旭来说,机会都已经摆在他面前了,他受了好大的委屈,等回到宫里后,正好就能对着皇爷爷诉苦了。

“到底是我爷爷呢……其实皇爷爷也被那些天天盯着他的御史们烦得够呛了吧?只是御史杀不得,皇爷爷只能对着他们一忍再忍。我与他同命相怜一回,他更要怜惜我了。”李旭显然是个聪明的孩子。

柯祺觉得李旭这孩子真是太讨喜了。不过,柯祺仍嘱咐李旭说:“刚刚说得这些到底是我的一家之言……”李旭到底要怎么做,不该是柯祺教他的,而是要站在整个德郡王府的立场上做出的最佳决议。

李旭觉得柯祺太过小心了,说:“我该诵经去了。哎,一诵经就忍不住要打瞌睡,真是没办法。”

柯祺之所以敢对李旭说这些话,是因为他首先已经因为谢瑾华的关系天然站在了李旭的立场上,还因为他并没有说别的,仅仅是教了李旭要如何去讨好家中长辈,这其实都能被归结为是“孩子话”。

既然是孩子话,那就和政治无关了。

既然是孩子话,那就和结党无关了。

于是,谢瑾华和世子,柯祺和李旭,他们都算是相遇甚欢。

李旭要在崇灵寺中待满三个月,世子身为他亲哥哥却不能真的陪他那么久。很快,世子就该回京了。应世子邀请,谢柯二人与他同路。回城的马车中,世子意犹未尽地拉着谢瑾华又厮杀了一盘棋。

到了京城后,谢瑾华并没有回谢府,而是带着柯祺直接回了问草园。

到家后的第一时间,谢瑾华就给谢大去了一封信。这信里未说柯祺的事,只说他们在崇灵寺中遇见了世子和二公子等等。谢瑾华把信封好,对柯祺说:“我忽然想起,马上就是端午了,我们肯定要回府中过端午的。你的事情,我到时候亲自和大哥说。”不亲自说,根本显不出谢瑾华对柯祺的重视啊。

第二十七章

谢瑾华把信递给厉阳, 厉阳道:“吕管事在外头等着,道是有事要汇报。”

吕管事就是问草园中原班人马中的一位。谢瑾华把置办私产的事交给他去做了。

吕管事办事能力不错, 然而谢瑾华这个主子颇为不靠谱,于是事情过去了好些天, 一直没有什么进展。这么说吧, 如果谢瑾华说“我要个庄子, 庄子有多大, 庄子每年需要有什么出息,庄子大约要位于什么位置”,那么吕管事很快就能给他把事情办好。偏偏谢瑾什么都不懂,他只有一句你看着办吧。

而吕管事又不是长期跟在谢瑾华身边的, 对谢瑾华根本没有多了解,于是心里就十分惶恐。

“你叫他进来吧。”谢瑾华说。

厉阳出去后, 吕管事很快就进来了。他态度恭敬地将一张契书交给了谢瑾华, 这就是他这两天刚为谢瑾华买下来的铺子了。至于这铺子里日后要卖什么,还是保持原样,这全都要看谢瑾华的意思。

谢瑾华见柯祺坐在一边似乎有些好奇的样子,就把契书递给了柯祺叫他也看看。

柯祺一目十行地将契书上的字看完, 说:“竟然是北街上的铺子!”北街就相当于是王府井啊!

“怎么?”谢瑾华问。

“地段真好。只要稍稍用心经营下, 应该都不会亏损了。”柯祺说。

“竟有这么好?莫不是借了大哥的面子吧?”谢瑾华狐疑地看向吕管事。

吕管事忙说不是。庆阳侯府嫡长子的面子多精贵啊,怎么能够被用在这种小事上呢?能买下这个铺子其实是和谢三有了那么一点点关系。原来, 这铺子的旧主不是别人,恰好就是柯祺的嫡母宋氏。

谢三帮了柯祐一回,柯家的铺子算是保住了。尽管整个过程对于谢三来说就是举手之劳, 但从人情往来的角度来说,柯家需要给谢三备一份谢礼吧?总不能叫谢三白白帮他们一回吧?那就是不感恩了。而宋氏见多了柯主簿做下的糟心事,她行事时越发讲究“有仇报仇,有恩也一定要报恩”这一点。

这个谢礼也是有讲究的。太轻的拿不出手,太重的又没有。

正巧柯祐阴差阳错之下知道了谢府的管事在采买铺子,于是就把契书送来了。当然,谢府也没有让宋氏吃亏,因为谢府是用高于市价两成的银子收购这间铺子的。之前礼部侍郎家的恶奴借主家的名义要拿下宋氏的铺子时,是恶意压低了价格,几乎就和白拿的一样了,且那位吴管事还贪墨了不少。

宋氏原本准备的谢礼再加上这份契书就显得非常好看了。

听吕管事说完了整件事情的经过,谢瑾华皱了皱眉头,说:“如此岂不是让孺人吃亏了?”宋氏是柯祺的嫡母,谢瑾华未曾见过她,没法坦荡地叫一声“母亲”,索性就用了宋氏身上的诰命来称呼她。

谢瑾华又看向柯祺,说:“两家现为姻亲,平日有个往来都是正常的。想我三哥肯定不需要什么谢礼,孺人太客气了。这契书不如还回去吧?”他就算不懂生意上的事,也知道这样的旺铺是不该卖的。

柯祺摇了摇头:“你不懂我嫡母的为人。”

宋氏是个很有原则的人,她亲自送出手的东西,哪有再收回去的道理?谢三的举手之劳对于柯家来说是帮助巨大的。宋氏已经减少了很大的一笔损失,还免于和礼部侍郎家交恶。柯祺能够明白宋氏的想法。用个不如何恰当的比喻来说,穷人饿得快要死了,这时富人给了他一个馒头。虽然这馒头对于富人来说就是个举手之劳,难道穷人能够理直气壮地说“你富,所以你就该给我馒头”这样的话吗?

“而且,你若是这回不收,她日后再遇到什么事,也是绝对不会求上门的。”柯祺又说,“嫡母平日虽待我并不亲热,但她绝对不会害我。她大约还怕我在侯府中难做吧。她是一位很坚韧刚强的女性。”

谢瑾华叹了一口气:“但这铺子我却是收得烫手了。”

“你真不必有什么负担。一来这铺子确实是用合理价格买下来的,二来谢三哥为柯家出了一回头,这消息能瞒得过谁去?想来日后都不会有什么不长眼的人去打柯家的主意了。”柯祺笑着说,“你若是把铺子还了回去,到时候你心里是坦然了,可对于我嫡母来说,她该觉得烫手了。你就让她安心吧。”

估计谢家人也是这么想的,所以这契书才能被送到了谢瑾华面前。

铺子的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柯祺转头又给柯祐写了封信,说他有事不该瞒着自己,虽然他能够理解柯祐不愿意叫自己难做的心,可是他难道又愿意看到自己的兄弟受欺负吗?如果柯祺在谢家的日子过得不好,他会恨柯主簿,但他不会迁怒到宋氏身上。而事实上他现在的日子过得不错,那么柯祐也不必总觉得哪里对不起他。

宋氏的铺子原本是做绸缎生意的,也兼卖成衣。宋氏是南方人,南方织业发达,南方的绸缎在北方向来卖得很好。谢瑾华接手了铺子后,他可以继续做绸缎生意,不过他心里似乎有了些别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