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战争开始,雁门郡就一直是双方攻守的一个重点地方,在雁门郡外的土地上,曾经一度鲜血与血肉混杂着,铺盖了一层又一层。后一年,雁门郡外的土地上,青草长得格外地旺盛,大片大片的金铃花盛开在初春的寒意中。那是在死人的血肉与骨髓上盛开的绚烂,看了直教人莫名地升起一种寒意。
有数次,雁门郡险些失守,最险的一次,城门已经被攻破了,是叶羿长老启动了九玄分门的护法大阵,利用阵法的威力生生拖住黑甲骑兵的步伐。
在那一次战役后,九玄门的三位元老来到了这里,在距离并州雁门郡不远的地方,选择“孟”这处南境军队北上攻打并州必经之地,联手在数日之内建起了这么一座用来作为雁门郡屏障的峡关。
这是战争陷入僵持的第二年。
江辰抱着剑,席地而坐,靠在粗糙的树干上。
他是九玄门离脉的一位普通正式弟子,在战争爆发之后,仙门的人一开始各自为战,在初期吃了不小的苦头。后来,在九玄门掌门百里疏的调度之下,各宗的弟子重组在一起,各宗的弟子擅长的各不相同,交错组合在一起之后,经过一段时间的磨合,实力终于得以充分发挥出来。
驻守“孟”这个峡关的,之前是由合欢宗一位长老率领的军队,但是今年初,赫赫有名,连王朝的名将都不得不称其“有大将之风”的君晚白接替了合欢宗的那位长老,成为了峡关新的守将。
人的适应力真的是种强大到令人害怕的东西。
江辰还记得刚开始的时候,自己面对悍不畏死汹涌而来的铁骑洪流时,只会手足无措地盲目攻击厮杀,然后陷入重围。而现在他已经能够与其他人还算不错地配合一同应对战场上的进攻。
战争里的战斗和以往同宗门师兄师弟比斗时的战斗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
王朝的军队是真正的军队,在军队中你就不是你自己一个人了,你是一台机器上的一个齿轮。在战争之中,只有一同前进,一同后退。在战场上的厮杀,只为了一个目的,杀死别人,或者被被人杀死。
不需要思考对方你认不认识,也不需要思考对方做的事情足够不足够让他们去死。
一旦踏上战场,就变成了厮杀的机器。
这对宗门的弟子来说是全然陌生的经历。江辰仍记得自己第一次踏上战场,活下来之后,面对一地的残肢断手,血肉白骨,吐了个昏天暗地。那种整片原野都变了模样,血色浸染大地,世界仿佛沦为炼狱的场景令人永生难忘。然而王朝的士兵他们井然有序地撤退,在单独的情况下,宗门的弟子能够轻易地杀死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
但是,就是这样和宗门弟子比起来实力低了不止一层的凡人士兵,他们面对战场的时候,眼神冰冷如同孤狼。
宗门的子弟因为战场的惨烈而反胃作呕的时候,他们甚至还趁着宗门弟子放松的时机,调转方向杀了他们一个回马枪。
后来,江辰也就变了。
他不记得自己的剑已经杀了多少人,多人他不知道生平甚至不知道姓名的人在他的剑下死去。一踏上战场,对面的都是敌人,不论他们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或者有时候,江辰在想,其实自己踏上了战场就不能够再认为自己是无辜的了。
他只知道,和自己相熟的,同自己的嘻嘻哈哈走过九玄门漫长的石阶的师兄师弟们,在自己的眼前倒下,他失去了自己的同门,自己的朋友,自己的手足。
他要为他们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