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珩万万没料到自己会从人群里跌出来,这都多久没遇上过这种事儿了?
明明遇到劫匪,劫匪能被牌匾砸死,遇到窃贼,窃贼能被路过的马车撞飞……
难道说一换回男装,就又倒霉了吗?
这要被马蹄踏中,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万幸由於众人全蜂拥而上看太女,导致街道可行驶的路面便狭窄,马车的速度也被迫稍稍慢了下来。
自己还有时间爬起来离开。
萧珩用手撑着地面,忍住膝盖的疼痛站起身来。
可刚走一步,又不知猜到什麽东西,脚底一滑,啪叽摔倒了!
摔了个大马趴,这下可真是——
「啊!不好!」
车夫也着实没料到这人都爬起来了,居然特么的又给摔了!
我这减速也减不下来了啊……
况且我刹车太快把太女摔出去算谁的责任啊?
侍卫们列队骑马护行在马车两侧,也根本来不及勒马。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蓝色身影自前方一跃而起,自众人头顶凌空飞过。
明明距离极远,却眨眼间来到了马车前。
他并未停下,速度极快的情况下伸出修长有力的手,抓起地上的萧珩,嗖的朝前掠去。
他因为救人的速度太快,所以也停不下来。
「啊!他要撞上太女的马车了!」
「哎呀!」
众人简直不敢看了。
然而担忧的事并未发生,他陡然拔身而起,抓着萧珩自太的车顶飞了过去。
二人落在了车队后方的街道上。
人群里,有人认出了此人的身份,惊呼道:「是清风道长!」
「真的是清风道长!清风道长下山了!」
「清风道长有五年没下山了吧?还是和以前一样,一点没变呢。」
「清风道长真是英俊潇洒!」阁楼上,一位姑娘抓着帕子花痴地说。
她身旁的另一位姑娘不以为然地哼道:「一个牛鼻子有什麽英俊潇洒的!他眼里根本就没有女人!我觉得,被他救下来的那位公子更俊美无双!」
「才不是呢!清风道长最英俊!」
「那位公子最英俊!」
萧珩稳住了身影,对方松开抓住他的手。
随即萧珩看向对方。
听到有人唤他道长,他还以为是个上了年纪的老道士,却不料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男子。
对方一袭蓝色道袍,仙风道骨,容颜似玉,眼神清冽,浑身上下彷佛透着一股与世隔绝的道意,所有喧嚣凡尘在他周身瞬间宁静。
其实并不是环境静了,而是在他身边,心态就平和了。
萧珩冲对方拱手致谢:「多谢道长出手相救。」
对方看似仙风道骨、高不可攀,实则又并没有什麽架子,他拱手,冲萧珩还了一礼:「不客气。」
是不入尘世、不食人间烟火的声音。
他说完就转身离开了。
彷佛自己没做什麽了不起的事。
他是朝着与太女的马车相反的方向去的,也是,适才他就是东头过来的,如今往西头去也正常。
萧珩望了望他的背影,又转身望向长街西头,太女的马车与侍卫已决然而去,逐渐消失在了长街中。
与清风道长的见义勇为截然不同,太女的冷漠激起了百姓的一阵民愤。
「这麽多年过去了,还是从前一样跋扈!」
说话的是方才在肉脯铺子前排队的中年男子,他年长,对於当年的事情听说的要比在场的诸位小辈多一些。
於是便有年轻的小伙子问他:「太女从前很跋扈吗?」
中年男子啧了一声道:「早年马车撞死人,当街打死人都不是什麽稀罕事,要不是她一出生便是太女,有皇后与轩辕家给她撑腰,她早不知被国君废黜多少回了!」
「对,我就亲眼见过!她当街把一个孩子打死了!那孩子才五六岁呀!个头才这麽高!到我这儿!」
「哎呀,造孽呀!」
「你们说她怎麽就回来了?」
众人的议论声不绝於耳,萧珩深知谣言的强大,却也难辨个中真假。
人群散得没那麽快,只是也不如先前那般热闹了,周围的人接着行色匆匆起来,各自去忙碌自己的事。
萧珩伫立在长街之上,遥望着太女的马车离去的方向。
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在他跌在马车前的一霎,马车之中似乎有一道不容忽视的视线落在了他的身上。
……
刚刚买的肉脯已经摔脏了,萧珩去买了新的肉脯。
他觉得接下来应该没什麽事了,可偏偏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他竟然在拿着肉脯转身的一霎,碰到了从街对面的铁铺里出来的南宫厉。
南宫厉一眼看见了萧珩。
马车就在萧珩的数步之外,然而萧珩没上马车,他踅步而回,进了卖肉脯的铺子。
南宫厉眉头一皱。
「将军,您怎麽了?马车备好了。」一旁的侍卫说。
南宫厉深深地看了铺子一眼:「我看见一个人,你让他们在这边等我,你绕过去堵住那间卖肉脯铺子里后门,不许放任何人出去!」
「是!」
侍卫迅速过街,从巷子里绕去店铺后门。
南宫厉则迈步进了铺子。
南宫厉右臂的袖子空荡荡的,走在路上难免惹人注意。
卖肉脯的老板走过来,客客气气问道:「这位爷,请问您是来买肉脯的?」
其实这间铺子不是他开的,他只是租了门口的那点位置,铺子里头是一间饭馆。
南宫厉没理他,迈步朝大堂走去。
南宫厉长相凶,气场又冷,卖肉脯的老板不敢缠着他不放,继续回到摊位前卖肉脯。
南宫厉在大堂内转悠了一番,没发现萧珩,他来到后门口,问侍卫道:「可有人出去?」
侍卫摇头:「回将军的话,从我守在这里之后没有任何人出去。」
南宫厉将饭馆找遍了,连灶屋与茅厕都没放过,可就是不见萧珩的身影。
南宫厉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方才那人就是萧珩!
你来燕国了吗,萧珩?
真是天庭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
你若是躲在昭国,我还拿你没有办法,可你到了我的地盘上,就别怪我新仇旧恨与你一起清算了!
「将军!」侍卫不解地看向神色诡异的南宫厉。
南宫厉得意地说道道:「给本将军去查,近日都有哪些昭国人来了盛都!」
侍卫行礼道:「是!将军!」
南宫厉顿了顿,想到什麽,冷冷一笑:「尤其给我重点查这两个名字,萧六郎,顾娇!」
……
天穹书院,明心堂所有学生度过了难以描述的一天,放学后众人一刻也不敢停留,一窝蜂地离开了课室。
顾小顺来找他姐时就发现课室里竟然空无一人。
他挠头:「咦?今天大家吃饭这麽积极?」
顾娇把书袋递给顾小顺:「我出去一趟,不回去吃饭了。」
「又要出去啊?顾琰问起来我怎麽说?」顾小顺天不怕地不怕,就怕顾琰逮着问他。
顾娇道:「就说我去天香阁了,晚上回来。」
一听只是去天香阁,顾小顺放下心来,天香阁是顾承风暂住的地方,那里很安全。
他应下:「那行,姐你早去早回。」
顾娇点头:「好。」
顾娇从天穹书院出来,雇了一辆马车坐到天香阁附近,余下的路程靠步行。
一路上她十分警惕,确定没被人跟踪才从后门进了天香阁。
徐凤仙正坐在后院数落顾承风:「哼!一天天的脾气真大!一会儿这个爷来了他不见,一会儿那个主儿来了他也不见!他当自己是谁呀!天王老子么!」
银杏弱弱地拽了拽徐凤仙的袖子。
徐凤仙不耐地甩开她的手,继续吐槽:「怎麽?难道我说错了?老娘开着这麽大戏楼不花银子的呀?他今晚要再敢撂客人脸子,我把他从这儿撵出去——」
最后一个去字才说了一半,徐凤仙便感觉一道黑影笼罩在了自己头顶。
她抬头一瞧:「妈呀!」
她吓得直接从凳子上跌下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银杏硬着头皮将她扶起来。
她小声咬牙道:「他来了你怎麽不提醒我?」
银杏委屈道:「我提醒了呀,您不听。」
徐凤仙暗骂见了鬼,笑着挤出一副谄媚的笑:「哟,小公子来了啊,快请坐!快请坐!银杏!给小公子奉茶!」
「是!」银杏忙去备查。
徐凤仙又叫住她:「等等你留在这里,我去煮茶!」
她宁愿干活儿也不要留下来承受这个小少年的怒火。
顾娇却似乎没有要兴师问罪的打算,道了句「我来找他」,便上了楼。
徐凤仙浑身一软,瘫坐在了凳子上,她抬手抆拭额头的冷汗,心有余悸地说道:「吓死我了……吓死我了……刚刚看门口还没人影儿呢……怎个长出来的……」
顾娇上了楼。
顾承风如今在戏楼混得风生水起,不仅拥有了自己的奢华大厢房,还有好几个可供差遣的下人。
徐凤仙吐槽归吐槽,真让她把顾承风这棵摇钱树撵走她是舍不得的。
顾承风正在背台本,这些都是老祭酒话本里写的戏词儿,故事也是话本里的,俗称戏中戏。
不得不承认,老祭酒写的戏就是精彩,曲折离奇、扣人心弦,最重要的是,每一出戏的落幕都卡在所有人的嗓子眼儿上,令人抓心挠肺、思之不眠,迫不及待想要看下一出。
天香阁的生意就这麽好了起来。
来的客人多了,顾承风打听消息自然更得心应手了。
不过今晚他不打算去打探消息,他要去看看那丫头回来了没有。
哪知他刚放下手里的册子,顾娇迈步进了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