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提切利注视着他的背影,有些自嘲的笑了起来。
等那个人已经离开了,他才轻声开了口。
「我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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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蒂隐约感觉达芬奇这几天看自己的眼神有些奇怪。
她说不清楚这是一种什么眼神——
但看在上帝的面上,他最好不要把自己当成女巫,一转头就把那些奇异论调举报到谁的面前。
青霉素的生产工坊已经建好,水力驱动装置确实非常好用,她甚至只需要雇两三个工人代为照看就可以了。
洛伦佐从威尼斯回来的时候去那工坊里看了一眼,显然也颇有些好奇。
达芬奇已经构建出了水利灌溉循环系统的雏形,还请资深的老工程师帮忙参考了一下——可行性相当的不错。
也就在这个档口,米兰的客人再次来访。
斯福尔紮看起来气色相当不错,走路的姿态也自负而又张扬。
在接待的晚宴上,一众男宾讨论着联邦的各种琐事,女眷们则适时的调整着气氛。
海蒂还在抽空确认不同瓜果的菌种繁衍情况,直接找了个托辞没有参与晚宴。
在觥筹交错之际,侍从们端着托盘为他们分发新鲜的牡蛎,葡萄酒也散发着清新的香气,一切都和谐极了。
斯福尔紮快速地吸完了一只生蚝,把目光放在了瓷盘上的烤乳鸽。
洛伦佐用眼神示意侍从为这位客人续一杯酒,语气友好道:「这次过来,除了贸易的事情之外,您还打算和我聊些什么?」
「求婚。」斯福尔紮放下了银叉,看了眼长桌上的宾客,语气略有些好奇:「说到这里——那位小姐怎么没有来?」
空气忽然凝固了几秒钟。
「您是说……」洛伦佐扬起客套的笑容道:「求婚?」
「对,海蒂�6�1玛利亚�6�1基斯勒�6�1美第奇,是叫这个名字吧?」米兰领主把玩着自己的纯金戒指道:「她是个非常合适的人选——一旦我们两个家族有了联姻,政治上的许多往来也方便的多,不是吗?」
达芬奇忽然有些不想再碰自己盘子里的那只鸽子了。
坐在斜对侧的波提切利慢条斯理地打量了一眼他的神情,低头继续切着食物淡淡道:「看来这位小姐……真是很受欢迎啊。」
明明在场的人都在微笑着聊天,可气氛似乎开始不断地往下跌落,甚至有些僵持感。
「她目前并没有结婚的打算。」洛伦佐平静道:「我代表美第奇家族,谢过您的好意了。」
达芬奇看了一眼波提切利,一脸冷漠地开始切那只鸽子的脖颈。
后者笑意不减,反而开始倾听领主们的交谈。
「这可是双赢的选择,」斯福尔紮狐疑地打量了他一眼,语气多了几分玩味:「如果您是想把她当做谈判价码的话——我非常乐意。」
「把这位美人嫁给我,」他叉起一粒青豆,仿佛在打量一颗绿宝石般仔细观察着:「我可以放开两国之间的贸易管控,而且给予你更多的军事支持,给你更广阔的经济市场。」
听着这语气,仿佛他谈论的不是与哪位女性的婚事,而是在交易着一桩什么买卖。
达芬奇的餐刀撞到了瓷盘上,发出了颇有些刺耳的声音。
洛伦佐抬眸瞥了他一眼,又看向那还在喋喋不休的斯福尔紮。
「再或者,在纺织品这边,米兰可以——」
「美第奇家族不需要通过牺牲女性来获取利益。」
「她嫁到米兰之后,也可以随意回来看望你们,」斯福尔紮满不在乎道:「更何况,她自己还没有发表意见呢,您就这么急着拒绝我?」
洛伦佐笑意加深,姿态颇为放松的靠在了椅背上。
「需要我现在叫她过来吗?」
「这句话就有些火.药味儿了,」斯福尔紮把青豆一口咬掉,挑眉看着他道:「您似乎很反感这个话题?还是对我本人有意见?」
「您可是我们的客人,」洛伦佐垂眸笑道:「不过话说回来,阿尔伯第家族出了一位美人,听说她的眼眸和波斯猫一样,身形也曼妙如印度女郎。」
「波斯猫——」斯福尔紮又来了兴趣:「脾气怎么样?」
「又呛又难以驯服,听说追求者不少。」
「谑,」男人敲打着粗壮的指节,仿佛已经燃起了征服的念头:「你可得安排我去见见她——看在我们合作了这么久的份上。」
「那是自然。」
但既然话都说出来了,还是要见一面走个程式的。
不过大概是已经私下见过那琥珀眼小野猫的缘故,米兰领主在见到这位炼金术师的时候,显然没有人们预料的那么殷勤,只是公式化的问好,以及试探了一下她对联姻的想法。
对方自然也颇有礼貌的进行了感谢和回绝。
在她拒绝的那一刻,在场有几个人同时松了一口气。
「您会遇到更合适的人选的,」斯福尔紮吁了口气,露出宽厚又诚恳的笑容来:「上帝会给您这样的好人送上一个完美的丈夫。」
海蒂不置可否的笑了起来,只倾身与他告别,没有任何留恋的意思。
洛伦佐淡淡看着她走远,瞥向那斯福尔紮道:「昨晚?」
米兰领主咧嘴笑了起来:「那猫性子可够烈,我喜欢。」
离开会客厅之后,达芬奇调整着呼吸,在走廊上来回踱了几次步。
他很明白自己并不喜欢她,也没有对她产生任何亲昵又缠绵的感情——
他见过波提切利看着西蒙内塔画像的那种眼神,那种情绪显然和自己毫无关系。
可是,他还是无法接受波提切利提出来的那种可能。
「你要随时做好失去这位朋友的准备。」
不……
如果海蒂有一天会嫁做人妇,出於对她丈夫的尊敬,或者是为了她的清誉,他都不应该再和她有太密切的往来。
可这样优秀的女性……
达芬奇又深呼吸了一次,还是去敲响了海蒂的门。
女仆德乔开了门,用眼神示意他这位大人正在忙。
对方正在刮取一枚青橄榄上的霉菌,还带着口罩和护目镜,显然是对这上面的物质不太放心。
达芬奇迈开步子想要靠近她,走了一半却停了下来。
他不知道该怎么问这种问题。
这种请求听起来荒诞而又无理,哪怕他我行我素了这么久,也颇为不合理。
可这世间还有这么多的奥秘没有被探究,还有那些青霉素的用途……
「leo?什么事?」海蒂侧身看了他一眼,又继续小心的把刮下来的霉菌转移到玻璃皿里。
「我听说了米兰领主的事情。」他干巴巴道。
「贸易还是求婚?」她漫不经心道:「前者确实是件好事情,佛罗伦斯和米兰应该加强往来才对。」
「后者呢?」
「后者?」她停了下来,扬起了新月一般的细眉:「你想问什么?」
达芬奇咽了一口口水,还是努力做出平静的意思:「你打算过结婚吗?」
「等等——希望我们之间没有误会,」海蒂失笑道:「您不会打算成为下一任被拒绝者吧?」
「不,我对你只有朋友的感情,也但愿你不要对此有什么误会,」他下意识地撇清了这一层,又开口问道:「那你有过这种打算吗?」
「暂时没有。」她耸了耸肩,继续开始研究旁边的青杏。
好几个星期过去了,菌种的研究没有任何进展。
它们的所衍生的霉菌和橘子皮的并没有什么区别,有的发酵速度确实稍微快一点点,但也差距不大。
「那什么时候……」
「列昂纳多,这不像平时的你会提出的问题。」她放下了手中的器具,起身走到了他的面前,有些好气又好笑:「我如果要考虑结婚,只会因为一种情况。」
「那就是我突然遇到了无可逃避的重大危机,只有结婚才能帮我躲过一劫。」
他长长的松了一口气,不放心地又问道:「爱情呢?」
「爱情?」她笑了起来:「那种一瞬而逝的东西,还是不碰为好。」
她反反复复的结婚了六次,有三段婚姻都不足两年。
爱,激情,承诺。
没有一样是永恒的。
如果是现代,她也许可能会鼓起勇气再次去爱人。
但这是无法离婚的中世纪。
女性在决定是否结婚时拥有还算自由的权利,但离婚是被绝对禁止的——
这意味着,作为一个无权无势的平民,如果你的丈夫腐朽又愚蠢,又或者是嗜赌成性是个酒鬼,哪怕他私生子数不胜数,你都不能合法离开他。
她原本在这个时代就和其他异性有颇高的认知差异,财富和样貌的吸引力也因此不断降低,几乎没有什么可以打动她。
加上这些已有的桎梏,那个念头也越来越清晰。
绝对——不要为所谓的爱赌上这些。
在这个答案出现的时候,达芬奇下意识地扬起了笑容,直接伸开胳膊给了她一个用力的拥抱。
「我就知道——」他重复道:「我就知道,你会是这样的选择。」
我怎么会失去你这样的朋友。
果然是不可能的。
他仿佛是卸下了许多顾虑和担忧,此刻又从那个古怪拧巴的状态回到了无忧无虑。
海蒂略有些诧异的伸手拍了拍他的背,也明显感受到他雀跃的心情。
至於这么开心吗?
这人是希望我孤独终老,然后被家里养的猫吃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