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可罗长长地昂了一声,扭头忽然僵在了那里。
他飞快地收拾了文件,转身道别就溜了出去。
「等等——」她起身想叫住他,忽然对上了那一双琥珀般的眸子:「列奥?!」
男人大步走了过来,把她拥在了怀中。
「海蒂……」他收紧了怀抱,闻着她发间的风信子香味:「我回来了。」
海蒂怔在那里,握住了他的手,再度十指相缠。
「列奥纳多,」她压低声音道:「我有点想把你藏起来了。」
「我们有四个月没有见了,」她抬起头,伸手去抚摸他泛着胡茬的下巴:「我感觉好像已经过了四年。」
男人叹了口气,放慢了语速道:「那一起藏起来好了。」
这几个月里,他一度想带着她离开这里,把两个人献给帝国的所有时间都抢回来。
他们抵着彼此的额头笑了起来,垂眸交换了一个绵长的吻。
佛罗伦斯依旧没有下雪,连绵的小雨让人有些分不清当下的季节。
海蒂原本想一个人去给洛伦佐扫墓,在思索许久以后,还是带上了他的许多旧友,以及克拉丽切夫人和孩子们。
美第奇的遗孀一直平静而克制,每个月都会过去为那沉眠的人献上一束鲜花。
她的孩子们成为了教皇和罗马主教,如今也在引领着新教传播到更渺远的地方。
达芬奇在墓碑前站了许久,半晌才缓缓开口。
「国防部已经很成熟了。」他看着碑上的姓氏,如同注视着一位老友:「哪怕是法国和西班牙一起打过来,我们的部队也可以迅速响应和抵御。」
「我们已经有无线电了,而且还在拥有越来越多的盟友——葡萄牙、匈牙利、英国……」
他絮絮地谈论着有关上下议院的旧事,偶尔会露出笑容来,便如同当初在书房里与领主商议对策时一样。
「对了,」列奥纳多凝视着medici的那行字母,良久之后才开口道:「她现在过得很快乐。」
「我会照顾和保护她,直到老去。」
「正如我向你承诺过的一样。」
曾经的旧臣下一一上前献花致意,也有人轻抚着墓碑与他低声说着什么话。
海蒂一直等待到最后,才捧着一束白菊走了过去。
她很久没有来过这里了。
「洛伦佐。」她顿了一下,重复道:「洛伦佐�6�1德�6�1美第奇。」
「我是你的继任者,也是你曾经的炼金术师。」
「如果你还记得我的话,也许也记得我曾经提到过的那些政策和宏愿。」
她的手掌握在冰冷的石碑上,如同在努力传递着温度。
「我做到了。」
「洛伦佐,现在的义大利已经完全统一,整个欧洲没有人不畏惧它的威名。」
「我们拥有高楼一般的舰队,拥有无与伦比的枪.炮,而且许多座大学都在陆续落成,这里已经成为了智慧和艺术的中心。」
海蒂顿了一刻,身后的一众人都寂静无声。
「洛伦佐,我没有愧对这个姓氏。」
「人们会永远铭记美第奇,以及佛罗伦斯的红白鸢尾花。」
她的声音有些颤抖,手掌也在缓缓地用力。
「我该早些察觉你的病症的……真的很抱歉。」
「如果不是我的过失,也许你现在能见证这一切。」
站在远处的拉斐尔忽然打了个冷颤,下意识地抬起了手掌。
这是什么?
他左右看了一眼,意识到有白色的冰晶在随长风吹落。
列奥纳多也愣了一下,伸手去接住那微不可见的细小雪芒。
海蒂抬起头来,喃喃开口道:「下雪了……」
佛罗伦斯从前下未曾下过雪。
有那么一刻,她忽然想到了那次告别的时候,他看着窗外的背影。
直到如今,她都不曾踏进过碧提宫半步,如同在保守着某个秘密一样。
这场小雪犹如一掠而过的细雨,连地面都不曾被沾染半分颜色。
可时间却来得刚刚好,仿佛又是一场沉默的回应。
女王接过白布,再次抆拭着墓碑,任由长风裹挟着细雪飘拂而过。
「感谢你所赠与我的一切。」她低声道:「我不会忘记的。」
这个姓氏……将与你的名字一起,成为不灭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