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行眼神微变,“从窗户翻出来?”
他看了眼阿姨,又看了眼陶诗,陶诗以为自己又要挨骂了,当即哇哇大哭,一边站起来不断鞠躬道歉,一边表示自己下次不敢了。
可是她整张脸都写满了“不后悔”三个字,小手紧紧地抱住那只破旧的洋娃娃,哭得满脸通红,眼里全是不甘心。
要怎样的经历才能让一个九岁的小姑娘学会言不由衷地向人俯身道歉?
祁行自问每月让助理往陶诗专用的银行卡上都打了足够的钱,但小姑娘为什么穿着与生活费不符的旧衣服,抱的洋娃娃也如此寒碜?
再看一眼阿姨手上质地不俗的玉镯子和那身远远超出佣人水平的衣服,他轻描淡写地拿开了阿姨拽住陶诗胳膊的手,转而牵起陶诗走向自己的房间,然后毫不留情地把那个照顾陶诗的女人关在了门外。
这个晚上,他终于有机会和小姑娘说说话了,令他哭笑不得的是阿姨的苛刻对待养出了一个古怪的小姑娘,古怪到叫他无言以对。
比如当他问到阿姨平时是如何照顾她时,陶诗会如实地把阿姨骂她打她的过程都说出来,祁行只觉得那个佣人真是太可恶。
然后陶诗眼珠子一转,无辜地表示:“但是我知道阿姨是对我好,所以我一点也不怨她。当我表现好的时候,阿姨还会给我鸡翅和鸡腿。”
祁行刚觉得舒心点,她又立马补充说:“虽然那些鸡翅和鸡腿她都只让我吃一点点,其它的都被她自己吃了,但我知道她是为我好,不让我吃垃圾食品!”
祁行:“……”
陶诗巨细靡遗地把阿姨如何对待她都交代得一清二楚,然而每一句看似是指责的话语结尾处都会添上一两句帮阿姨开脱的话,以显示自己的乖巧懂事。
祁行低头看着这个穿着旧裙子、抱着一只不那么昂贵的洋娃娃朝他讨好地笑着的小姑娘,忽然间想到了曾经的自己,或者也可以说是现在的自己。
寄 人篱下——这是他在过去二十一年包括现在都一直拥有的感觉。他天生就不属于祁家,不论是在芝加哥也好,现在依附祁遂年也好,所有的光鲜亮丽都并不真正是他 的。他只有不断努力,才有可能在将来的某一天真正获得这一切,所以他不得不讨好那个伤害他和他母亲的男人,并且“友善地”对待两个恨他入骨的弟弟,做一个 虚伪的好哥哥。
祁行看着这个乖戾的小姑娘,忽然问她:“我把你带回来,说要给你好吃的好看的,给你讲故事,但是我一件事都没做到,你会不会怨我?”
小姑娘似懂非懂地摇摇头,“阿姨说你很忙,我知道你要赚很多很多的钱,帮助很多很多像我一样的小朋友,所以没时间陪我。”
如此讨好又早熟的回答。
祁行忽然间笑起来,蹲下身去捏了捏她肉呼呼的小脸蛋,“不,我反悔了。今后不去帮助那些和你一样的小朋友了,就帮助你一个,好不好?之前没做到的事情,我从今天开始做。”
小姑娘一开心,下意识地开始点头,但是片刻之后又很快停了下来,乖巧地说:“可是你工作忙,我不能打扰你的。”
说是这么说,但她那双黑漆漆的大眼睛一直小心翼翼地盯着他,像是在查探他会有什么反应,然后再继续讨好地作答。
祁行顿了顿,把她抱了起来,温言道:“答应你的事情我都会做到,让你从今以后再也不会被阿姨打骂,也不会吃不到好吃的,晚上睡觉更不会被锁在房间里,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不需要害怕。”
他看见小姑娘的眼睛一下子亮起来了,小心翼翼地望着他,像是生怕他反悔。
心里有个角落无端柔软起来,他用手碰了碰她的刘海,弯起嘴角,“但我也有个要求。”
她怯生生地等他吩咐,神情严肃。
祁行无法克制住笑意,最后也假装严肃地说:“从今天开始,喜欢就是喜欢,讨厌就是讨厌,想就是想,不想就是不想,不许模棱两可,不许说假话!”
小姑娘还以为是什么天大的要求,没想到这么简单,急忙点头。
祁行问她:“那你今晚一个人不开灯睡有没有问题?”
小姑娘神情一黯,却为了讨好他,仍然很快回答说没问题。
祁行故作漫不经心地抱她去她的房间,看见小姑娘可怜巴巴地缩在床上看他伸手去关灯时,终于还是顿住了脚步,重新回到床边。
他坐在她身边,“我刚才跟你说什么了?”
“一个人睡,不开灯……”她答得热泪盈眶。
“在那之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