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吗?”
“不苦。”路繁就睡了不到一个时辰,伤口还是很痛,但是精神状态已经比方才好了许多。
看见身边的童少临,便没那么困倦了。
身上穿着童少临为她换好寝袍,柔软又温暖,对伤口没有任何的负担,这是童少临特意为总是受伤的路繁挑选的。
“夫人可以抱着我吗?”路繁问她。
童少临穿着和她同款寝袍,很快躺下来,张开手臂邀请夫人到自己的怀里来。
路繁在她怀中安心地卧好之后,将童少临的腰环住,贴着她的胸口说:
“好了,我抱牢你了,关于你藏在心里的事也可以跟我说了。无论你要说的是什么事情,我都不会再放你走的。”
通过童少临单薄的胸膛,路繁可以听见她的心跳声,以及说话的声音。
“你现在就想知道吗?我不会走的,等你睡醒之后再听也一样啊小君。”
路繁摇头:“不,我要现在就知道,我没法再等下去了。阿照,无论你要跟我说什么,我要让你知道,你只爱我一个人,我的心里也只有你。和你相恋、成亲这些年,你是个什么样的人我心里有数,甚至比你更了解你自己。一直藏在你心里的不过是早已经腐烂的记忆。那是一种毒,继续一个人消化只会让你越陷越深。将它剖出来或许会有点痛,但你要相信,我会全然接纳它。我爱的是你,是全部的你。我与你一起拆开这段回忆,要是你还不喜欢的话,咱们一同将它埋葬。”
路繁的话给了童少临绝对坚固的后盾,童少临摸着她的脑袋,闭上眼睛,慢慢顺着回忆往回走……
“临沅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小时候很顽皮,六岁那年出门玩耍时躲着我耶娘,想要折返回去买糖给我二妹吃,结果被绊了一下,差点从桥上掉下去。是路过的临沅拉住了我,这才幸免于难。那年临沅也就比我大一岁,她很勇敢也很机灵。耶娘上门感谢互通姓名之后,我们就回家去了。直到我到阑县读书之时,才再与她重逢。”
临沅是个多愁善感之人,童少临比她开朗,也记得曾经的救命恩情,所以时常陪着她、开导她,久而久之两人就成了好友。
那时阿泖跟她们是同窗,一心想要与她俩交好,不过临沅并不太喜欢这个人。
“我有阿照就好了啊,根本不需要别的朋友。”临沅当时是这么说的。
那时候未经世事的童少临越是听临沅这么说,就越是有一种要将她照顾好的责任。
毕竟她是救命恩人,童少临对自己说,就算有一天将这条命还给临沅,也是合情合理的。
临沅情感偏执,对童少临很依赖,同时也容易陷入各种各样极端的情绪之中。
她时常和家人闹别扭,一时爱他们一时又恨他们,爱的时候掏心掏肺,恨的时候又颇为极端。
一次和阿娘吵架之后她甚至想要纵火,将家里的宅子给烧了,幸好被童少临拦了下来。
临沅就是这样一个情绪化的人,所以在见到路繁的时候,对路繁一见钟情且深陷其中,没日没夜地拉着童少临讲那些关于这个陌生人细微末节的小事,童少临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换成别人,或许有些轻浮。
但临沅么,童少临是可以理解的。
自从临沅喜欢上路繁之后,她的口中除了路繁还是路繁。
童少临对这个从来都没有正面有过接触的人每日穿什么衣衫,喝什么饮品,吃了多少水果又笑了几回,了如指掌。
这位帮派少主家里的事临沅也没少打听。知道她女扮男装就是为了能够支撑家业,成日以一张冷脸示人,其实对待受伤的小动物都非常温柔,是个实打实的好人。
童少临听完这些后,心道,这小娘子年纪不大,倒是很有担当嘛。
“你想提亲去吗?”童少临问临沅。
“现在还不是时候。”临沅说,“我家现在的家境窘迫,即便将她娶回来她也只能跟着我吃苦罢了,何必呢。待我到了年龄去博陵应考,登科及第之时再来与她求亲!”
“路繁不是嫌贫爱富之人吧。”童少临就是这么随口一说。
临沅却如临大敌:“你为什么知道她的事?”
童少临:“……不都是你跟我说的吗?”
临沅:“你喜欢她吗?”
童少临:“……”
我为什么要喜欢一个连句话都没说过的人?
童少临在心里说了这么一句。
临沅的问话却如同一句魔咒,自从她这么问了之后,童少临还真的开始留意路繁。
因为路繁那时候常常会帮书商往童少临所在的书院运送书卷,而童少临正好坐在窗边,每日都能看见路繁和她的帮派兄弟们驾马车来的情景。
童少临对读书之类的事情其实没多大的兴趣,书卷在手最容易犯困,便时常往窗外看。
看路繁能不拉拽也不踩脚蹬,就这样轻飘飘地飞上马背。
的确有点厉害。
路繁很少笑,但那日有只胖胖的小麻雀居然飞到她肩头,路繁低头看了一眼,小麻雀双翅背在身后,张开短短的腿,也在看她。
路繁便对那小麻雀笑了。
笑起来的时候,也很好看。
童少临渐渐发现了路繁更多的优点,这个每天都会见到的人,在童少临自己都不知道的情况下,逐渐于她的心里扎了根。
而路繁也注意到了那个坐在距离她最近的窗口,非常漂亮明艳的女子。
在路繁根本不知道谁是临沅的时候,她就已经知道了童少临。
记下了她的一颦一笑,她执笔的神韵,她百无聊赖捂着嘴打呵欠的可爱,以及,偶尔会转过来,与路繁对视的某个眼神。
每当收到这个眼神时,路繁就会慌忙避开。
年纪尚轻的路繁那时还不知道,自己对这位学堂里的姐姐有了不一样的心思。
让路繁鼓起勇气去认识童少临的,是一件乌龙事件。
路繁收到了临沅托人给她送去的午膳,那是临沅花费了一早上的时间做成的,打开食盒,里面有菜有肉颇为精致。
路繁纳闷,便问帮派兄弟,是谁送来的。
“就是那个学堂里的一个女学生。”帮派兄弟指向学堂时,路繁正好与童少临对视。
童少临见路繁呆呆地看着自己,便对她莞尔一笑。
路繁心中确定了,这是童少临为她准备的午餐。
虽然这份午餐被帮派兄弟抢夺一空,她一口都没捞着,而负责给她送这礼物的兄弟当日就回了老家,因此,没有尝到这份午膳滋味的路繁,自然也就不知道这份情意并非来自童少临。
而童少临也不知道,路繁将这份好意错按在自己的身上。
“如果当时你吃到的话,和之后我的手艺做对比,应该就能发现当时的食盒不是我的送的吧?”童少临说到这儿,捏了捏路繁的耳朵。
路繁噗呲一声笑了:“说不定当时吃了,会觉得难吃无比,可能之后的好感也堆积不起来了。”
童少临:“……”
想了想,笑了起来。
她俩的缘分,可真是说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