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弟不肯接受,问他:“你死了,我苟且偷生有何意义?”
师兄说:“我要你活着。”
“你活着,我才算是活着。”师弟扑倒在他身上,哽咽道,“师父将我们逐出师门,师母视我们如路人,小师妹恨我们入骨……你不在了,我又能去哪里?”
师兄大为悔恨:“是我害了你!”
“你我情投意合,何来害人一说。”师弟大恸,“落到今日这个地步,不过是投错了胎,可这难道算是错吗?”
他的质问如此辛酸,连朱蕊也忍不住恻然。她罕见地破了例,没有袖手旁观,而是递给了对方一罐草药膏,要他敷在皮肉上。
就这样救了人性命。
为表感激,他们只留下了治伤所用的一小棵药草,剩余全都给了她。
她也因此得知了他们的故事。
师兄弟两人都是孤儿,被师父捡回门派养大,对师门感情深厚。师父师母只有一个女儿,便想在他们之中挑一个做女婿,继承衣钵,原本也该是一段佳话,可他们均把小师妹当做妹妹看待,毫无绮思,反而对身边的“他”有了不一样的感觉。
不管在凡间还是修真界,龙阳之好都十分常见,豢养娈童的修士不在少数。但道家讲究阴阳调和,奉男女之爱为正道,少有人会正儿八经地与同性结为道侣。
他们拒绝了师父师母招赘的建议,并袒露了彼此的感情,希望结为道侣。
师父大怒,认为他们走上了歧路,严加训斥。更糟糕的是,师妹知道真相后觉得受了欺骗,离家出走,不幸为魔修所伤,伤了经脉,道途无望。
这下,连慈母般的师母也无法接受,迁怒于他们。
师父将他们关了他们禁闭,对另一人宣称对方已经死了,试图改变他们的心意。然而,这只是促使了他们双双越狱,叛门而去。
现今,亲人如仇人,有家归不得,他们除了彼此,一无所有。
但至少还有彼此。
深夜露重。她看见师弟照顾着昏迷的师兄,红了眼眶,却笑着说:“说好的去哪里都一起,你可不能自己解脱。”
“我只有你了。”
这一点牵绊,唤回了师兄的魂灵。他苏醒过来,度过了生死劫难。
四目相对的刹那,没有煽情的拥抱,亦无肉麻的亲吻,他们只是握紧了对方的手,久久不肯松开。
朱蕊受到触动,终于明白了长久以来,内心的空洞是什么。
这个世界上,没有一个人爱她。生母郁郁而终,父亲刻薄狠毒,同门要么厌恶她要么迷恋她,师门对她不是不好,却是对门下弟子的照顾,就算不是朱蕊,换做另一个人,亦是如此。
她想要的是对她一个人的爱,不看外表,不看身份,不看性别。像这对师兄弟一样,只是因为他是他。
方无极就这么出现了。
她捡到他的时候,他浑身是血,瞎了眼睛,狼狈不堪。原不想理会,可他在昏迷之际拉住了她的裙角,死死不放。
蝼蚁尚且偷生,何况是人?
她想,自己得了绛灵珠这样的大机缘,合该做点好事。他伤得那样重,估摸着也伤害不了他,若是个大恶人,再毒死就是了。
于是一念之仁,救了爱人的性命。
最初,她挺讨厌他的,防备心极重,眉目间满是戾气,活像是要报复天下。都打算弃之不顾了,却意外受了伤,为他所救。
你救我,我救你,缘分便结下了。尤其他目不能视,不像旁人痴迷她的外貌,更像是爱她的灵魂。
一次次生死关头的救护,一回回出人不意的惊喜。她时常因他的举动而羞恼,可过后便有无穷的甜蜜涌上心头。
慢慢的,她开始接受并且了解这个男人。
他说,自己的存在代表着父亲的失败,所以从小不受待见。但凡修炼的进度不能达到预定标准,便会受到惩罚。有时是漫长的紧闭,有时是生不如死的鞭挞,最惊险的一回,是把他丢进了深渊里,日夜忍受着亡灵的怨憎。
“在遇到你以前,我的人生只有一个目标,那就是变得强大。”他如是道,“只有变强,我才能活下去,假如有人比我强,我就会死。”
而后,又问她,“这样的我,你是否觉得害怕?”
她确实难以想象,但修真界本是弱肉强食,怪不了她,亲缘淡漠的身世,反而引起了她的共鸣与同情。
可她至少有师门的关照,他却没有。
他更可怜。
之后又发生了一件事,有人冲撞了他,他本想杀人灭口,可她认为只是无心之失,不该多造杀孽。他不赞同,却还是依了她的意思。
她想,两人理念不同,他却愿意为了我而改变,难道还不能证明我在他心目中的地位吗?这就是我想要的了。
至此确认了感情。
爱情带给她前所未有的欢愉。有人把她放在心上,放在最最重要的位置,她被人欺负,他比她还要愤怒,她想要什么,他想方设法为她弄来。
每次他拗不过她,就会叹息:“蕊儿,你叫我怎生是好?”然后十次里有七、八次迁就了她。
她心底空缺的地方,被他的爱填满。
生活突然变得很精彩,危险的地方也因为有他而不再畏惧,人生多了过去没有的勇气。
她不再讨厌和人接触,不再孤僻地独来独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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