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庄家的府邸渐次亮起烛火。
下人们将廊下的灯笼一个个取下,点亮之后再高高挂上。
庄太傅坐在书房翻看徐次辅等人呈上来的折子。
最近朝中颇大动静,邢尚书与庄太后平反,各自恢复了身份与权势,而庄太傅在太后遭人构陷时袖手旁观的行径说辞不一,有大臣认为他是忘恩负义,不顾年兄妹亲情,也有大臣提出他是知情人,只是在配合庄太后等人一同演戏。
众说纷坛,文臣的嘴皮子就是干这事儿的,真让他们闲下来他们就该找别的不痛快了。
庄太傅真正在意的不是朝堂上的这点儿口角之争,而是——
他的目光落在对面墙壁的一幅山水画上。
「老爷!」庄家的管事在门口喜色禀报道,「郡王回来了!」
……
威严肃穆的庄府大门外,安郡王一袭素衣长跪在台阶下。
离开庄家的这段日子,庄太傅一直没他消息,不过没消息就说明他还活着,若是死了京城早翻天了。
庄太傅倒也没刻意去寻他,斩断他一切退路就料到他撑不了太久,总有一日会主动回到家里来求自己。
果不其然不是?
庄太傅披着褐灰色大氅来到了庄府门口。
下人们全被管事遣散了,不论庄太傅如何制裁安郡王,安郡王都是他亲孙子,他可以看安郡王的落魄,下人不能。
「小的去库房看看。」祖孙俩见面后,管事也寻了个借口告退。
庄太傅却道:「不用,你就在这儿待着。」
管事尴尬:「啊,是。」
这也太为难他了,今日看了小主子的笑话,来日小主子当家了不得给他穿小鞋呀?
庄太傅没理会管事,他缓步来到台阶上,居高临下地看着那道孤零零跪在地上的身影。
这了这许多日,该知道外头的日子不好过了。
「抬起头来。」
安郡王缓缓抬起头,神色惆怅地望向自家祖父。
庄太傅本想说看看你自己,瘦成什麽样了,哪知定睛一看,这话就给卡喉咙了。
是错觉吗?
怎麽感觉这小子还长肉了?
安郡王从前是个俊美风华的美男子,只是他脸颊上有浅浅的颊凹,略显清瘦。
如今这颊凹没了!
脸圆了,面向都有福气了!
当然与胖还是不沾边的,就是……就是长好了,更像这个年纪应有的阳光与丰神俊朗。
但这很奇怪不是么?
他在家里瘦巴巴的,出去一趟还把自个儿养胖了?
主要是安郡王每日被顾琰压榨打工,体力活儿干多了,饭量大大增加,一来二去的人就长壮实了。
原先在府上一碗就饱,如今他可是个两碗装得下,三碗不嫌撑的超级干饭人!
庄太傅的心情突然就有点儿烦躁。
「祖父。」安郡王主动开口,「孙儿回来了。」
这句话总算是打破了短暂的沉寂,也将庄太傅从不知如何反应的状况中拉了回来,庄太傅冷声道:「你还知道回来?我早警告过你,你敢走出那个门,就别想轻易地回来!」
安郡王低下头:「孙儿知错,请祖父宽恕。」
庄太傅冷冷一哼:「宽恕?你说的轻巧,日后谁都与你一样,高兴了就搁家待着,不高兴了便离家出走,那我庄家成什麽了!」
安郡王不再狡辩,低头一副悔过不已的样子。
管事忙劝道:「老爷,郡王也是一时鬼迷心窍,他既知错了,您就念在他从前对您孝敬有加的份儿上,原谅他一回。郡王日后一定不敢再犯了!是不是,郡王?」
他说着,看向了跪在那儿低头忏悔的安郡王。
安郡王闷闷地点头:「管事说的对,孙儿在外吃尽苦头,以后再也不敢忤逆祖父了。」
这话就有点儿没说服力,毕竟吃苦都长这麽好,那不吃苦你不得上天?
但庄太傅实在想不到安郡王有任何不吃苦的理由,毕竟所有安郡王能够去投靠的关系全被他提前打了招呼,没人胆敢收留他。
大的客栈酒楼也不会让他入住。
他这段日子至多是凭着身上的一些碎银窝在什麽下九流的小客栈中。
「进来跪着!」庄太傅冷声道。
「是。」
安郡王应下,管事忙走下胎记扶安郡王起来。
自家郡王这孱弱的身子啊……
念头还没闪过,安郡王自个儿站起来了,要多麻溜有多麻溜。
管事:「……」
安郡王跟着庄太傅去了他的院子。
庄太傅让安郡王在书房门口跪着。
安郡王低声道:「让我去里头跪吧,丢人。」
庄太傅呵呵道:「你还知道丢人?」
安郡王特别贴心地说道:「我丢人没事,害祖父面子无光就不好了。」
「哼!」
庄太傅冷冷地拂了拂袖子,到底是没把人撵出去。
安郡王跪在了他的书房正中央。
庄太傅既然要给他一点下马威,自然不会表现得太过关心他,譬如询问他这段日子过得怎麽样、在哪里、吃得饱不饱、穿得暖不暖云云。